两个人都是站得笔挺,颇是有种一言不合就要打一架的气势。
尹裁判稍微迟来了一些,他的妻子陪同前来,他们互相打了个招呼后,尹裁判便退到了花坛旁边。
他们之间的气氛是有点尴尬的,刘伯飞当然知道,无论他是不是有意的,如若滑联在听证会后认为尹裁判的打分确实存在问题,那么,其他谣言也都会被认作是无法洗清的真相。
而且,这种谣言对人的伤害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轻,它就像一块洗不净抹不掉的疮疤一样永远都在,任何人都能借题发挥,上来随便指责一番。
他们不应该被这样对待,没有理由被这样对待。
黛西是最后来的,她出现的时候,场内的气氛明显更加紧张了几分。这也是许浩洋第一次和这位有相当威望的老裁判接触,他很感激她之前在电视节目上站在他们这一边,但他却没有对她这么说。
一旦被人捕风捉影,他们或被造谣勾结黛西也并非没有可能。
听证会上,首先是尹裁判的陈述自证环节,他称自己任裁判这些年以来,从来不存在过倾向本国运动员的现象。并且,他将前几个赛季各个选手的比赛成绩和打分情况拿来做了对比,以证明他在外国选手发挥出色时,也曾给他们打出过四个9分以上的高分,在中国选手的表现不如人意时,他也给过低分,甚至给过一位女单选手九位裁判里最低的分数。
他这次给那位男单选手高分的理由,和他给韩许组合高分的理由是一样的,他认为他们值得这样的分数,这构不成他被指责的所谓“对本国选手的偏向”。至于受贿一事,那更是子虚乌有。
因为没有证据。
韩树华已经经历过之前的一次记者会,在听证会上表现得异常从容。
她称,那张照片根本证明不了任何事,别说是那种人脸都糊得一塌糊涂的偷拍照片,就算是拿4k高清摄像机拍到他们两个人脸对着脸度过一整个浪漫的午后,都证明不了任何事。
“尹裁判和我确是旧识。”刘伯飞这么说,“那一天,我去医院接韩教练出院,在医院门口的面包店内遇到了尹裁判,在那个地方说了几句话,网上的那张照片就是在那个时候拍下的。我们具体说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
这时,自听证会开始始终看着其他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韩露突然抬起了头。
刘伯飞马上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他坐了回去,没有和韩露对视。
接着,是黛西的发言,她作为同场的裁判,为了这次的听证会,她又重新看了一次小分表和每位选手具体的节目。
“我曾经在一个电视节目上说过,”她说,“尹裁判对于那位中国男单选手的打分可能存在偏颇,但是,在我重新看了录像之后,或者我要修正一下我自己的说法。这位选手对曲子的表现与我心中理想的表现形式有所不同,但是,我认为这其中并不存在问题。”
“在此,我并非要为自己的发言开脱,也并不是想为了其他人开脱。我想说的是,花滑是一项技术和艺术并重的运动,既然有艺术的概念存在,我们作为裁判,在身为裁判之前,是一个人。”
“既然是人,我们也有我们的个人偏好。我们的个人经验和偏好造就了我们对不同的曲目,不同的表现有着不同的理解,尽管我们在日常的工作中会尽可能地消除这样的主观倾向,但是,也终有没有办法做到完全客观的部分存在。如果说现在有人问我,我们的打分是否是完全公正的,我会告诉他,不是。我很想做到完全公正,但是,不是。”
室内一片安静。
韩露在桌下握紧了拳。
“尹裁判想必也有自己的偏好。”黛西说,“也许你自己都不知道的偏好。”
“是的。”尹裁判的面部表情放松了一些。“是这样。”
“那么,如果按照你们个人对节目内容分的标准的话,你认为内容分五项上哪位选手最强?”主持人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尹裁判和黛西给出了两组截然不同的答案。
“你们如何看待你们面前的这对双人滑选手?”
“韩露是自单人滑转项过来的选手。”尹裁判回答,“她非常自信,像个斗士,我个人很欣赏她的滑行和跳跃,非常游刃有余。如果说弱点的话,我认为她的动作编排看起来有些相似,特别是在接续步上。而且,有的时候,我会觉得突然有一瞬间,我看不出来她想要做什么。”
“……”
韩露没有说话,这也不是一个能让她表达意见的场合。
“我个人很高兴看到许浩洋在上个赛季的表现。”黛西是这么说的。“他一直都很勤奋,但也一直都很压抑。过去,在看她滑冰的时候,我经常会觉得很着急,我会想‘哦,天啊,你为什么不把你有的东西都展现出来,你到底有什么,还是你什么都没有?’所以在这一次,在他们的《牧神午后》中,我第一次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种释放感,一种放松的,打开的,向外的情绪。这是我认为在花滑里最重要的东西,我要说的是,花滑是一项艺术。”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韩露一眼。
“这就是我接下来想说的了,”她说,“韩露这位选手拥有很强的力量,她的滑行和跳跃都非常优秀,这让她一度把花滑玩成了一项在冰上比拼跳跃高度的运动。好吧,为什么不行呢?反正只靠这样,她也一样能够拿到不低的分数。但是,我刚刚说过,在上个赛季中,她给了我一些新的东西,她似乎在用她的新身份和新节目对我说,她的内心比我想象得更加丰富和复杂。”
听证会如此结束,他们一行人走出冰协的大门后,自是例行遇到了拍照和采访的记者。刘伯飞表示不接受采访,同时在许浩洋一张冷脸的强势拒绝之下,几人得以脱困。
韩露看着黛西,这位她认为数年来一直都把她视为眼中钉的女人,过去在艺术表现上始终不承认她,倒逼她加大难度拿高分的女人,她始终都想狠狠地质问她,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她究竟想让她怎么做,在最愤怒的时候,她甚至希望把她按在车库暴打一顿,但是现在,她却不知道应该对她说什么。
“怎么了?”
首先开口的人却是黛西。
“我以为你会想要对我说些什么。”
“我是想说。”韩露点了点头。
黛西做出自己正在听的表情。
这两个人或者需要一点时间单独说话,刘伯飞明白这点,于是,他便轻轻拉了一下许浩洋,两个人走到了前面去。韩树华看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我想问您,”韩露说,“有多少裁判在打分的时候,是完全公正的?”
“你不如问,”黛西说,“裁判在打分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