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电风扇对着周巧的床头,她这里没有一丝风。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房间里只剩下呼吸声,还有蚊香那一点点火光,苏珈感觉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
她紧紧握着自己胸前的那个小米粒项链,默默告诉自己:再等等,妈妈一定会来接我的。
三天后的下午,苏珈跟着舅妈坐在天井剥菱角。舅舅不知道在哪喝了酒回来,他本来生的高大,五官和苏珈妈妈有几分相似,其实仔细看来也算相貌堂堂,皮肤又白,穿的也十分讲究,只是可惜腿脚微跛,性格也不和气。
苏珈平常和他也不大说话,他自己的孩子和他都不亲近,更何况是她。谁知道今天他喝了酒,心情好像好的不行,拉了旁边的小板凳就坐了下来,捡了旁边的菱角壳在地上划出痕迹:“苏……珈,你这名儿谁起的?文绉绉的。”
苏珈纤细的手在篮子里挑着湿漉漉的菱角:“我爸。”
周兴文笑着问:“你见过你爸?”
苏珈摇了摇头。
周兴文把手里的菱角皮一扔:“改了,以后就随咱们周家的姓,跟着巧巧后头起一个名儿!”
苏珈猛然抬头:“不要!”
“呦呵!”在家里还没有人敢这么反驳周兴文,他抬脚就把苏珈面前的篮子踢翻:“你还不乐意?”
舅妈伸手过来拉着周兴文往里面走:“喝了两斤猫尿,你在这儿发什么酒疯?”
“不是你让我去找学校安排她上学吗?”周兴文一甩手,仗着酒气发起了脾气:“周素心她一走了之,自己嫁人享福去了,扔这么一个拖油瓶给我,依我看,给口饭吃就得了!上什么学?”
“什么嫁人?”苏珈虽然才八岁,但是她也知道什么是嫁人。
李丽尴尬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闺女,你听舅妈跟你说……”
苏珈根本不想听,她等了这么久,就是想着过两天妈妈就会回来把她接走。虽然以前她们两个相依为命的生活也过的很艰难,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妈妈会抛弃她,这不可能。
她第一反应是拔腿就跑,脑子里就剩下一个念头: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找妈妈。
“这孩子!”李丽也跟着往外跑,一边回头喊周兴文:“你愣着干嘛?赶紧把孩子追回来啊!”
周兴文摆了摆手:“追什么追?她这牛脾气简直和她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看啊,以后也是个麻烦,让她在外面自生自灭算了!”
李丽甩了围裙自己追了出去,谁知道这小丫头跑的实在太快,已经跑到了村口的大路上。
小苏珈记得她来的时候是从这个路口下的车,她只管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吸鼻子。
正赶上孩子们从学校放学回来,三三两两地在路上打闹嬉戏,看见一路狂奔的苏珈都不自觉看了过去。
“这谁啊?”
“不认识,咱们村的?”
“姐,她怎么跑出来了?”
周浩刚准备去追,被周巧拎着书包带子拉了回来,瞪了他一眼:“干嘛去!不要命了?”
周恒和几个男孩子每次放学都在后面吊车尾,老远看见苏珈跑了过来,他们自动让开了一条道。
“这不是昨天来的那个吗?”
周恒嘴角的野草随着他轻轻咬牙的动作晃了晃:“嗯。”
那小孩一脸惊恐:“她去鬼河滩干嘛?”
这边刚好是个岔路口,往前跑是去镇上的路,可是苏珈刚刚跑的方向是去河滩的。那边都是树林,越过树林过去就是一条河,早些年很多人还会去河滩玩,后来因为采沙厂,河床被挖的越来越深,河水里很多流沙,出了好几起命案。树林也长起来了,一进去就迷路,所以被当地人称作鬼河滩,长年累月也没人敢进去,流言倒是传的神乎其神。哪家小孩要是敢进去,回来就是一顿死打。
李丽刚跑到这儿,苏珈已经没影了,她撑着膝盖大声喘气,看了周恒一眼,转去问他身边的小男孩儿:“刚刚……那小姑娘去哪了?”
旁边几个孩子指着河滩方向,周恒没说什么,背着书包照常往家里走,路上大人小孩都在议论苏珈的事儿。
“周恒,洋洋,你俩去我家看电视吧?”
周恒心事重重地摇了摇头:“我要回去写作业。”
旁边俩小孩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周恒一回到房间就躺下了,书包都没来得及摘,他的两只手臂枕在脑袋下面,其实他有点烦恼。如果那小女孩跑了,他应该高兴的。如果她一直留在这里,说不定会把他偷东西的事情告诉飞机和羊羊,会不会嘲笑他?他可是他们俩的老大。
突然房门外传来了吵闹声,他竖起耳朵来听:
“快去找啊!”
“去河滩了可不得了,这天都快黑了,一会儿晚上要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就麻烦了!”
“我在林子里喊了半天,没人应声儿!你们不知道这孩子有多倔,那天晚上她妈走了,硬是快在门口站了一夜,后来晕了我才给抱进去。”李丽着急地不行:“麻烦大家伙了!孩子这么小,万一要是掉河里了,就没命了,我怎么跟孩子妈交代啊?”
周恒从床上跳下来,想了想又坐了回去,最后还是摘了书包,往外跑去。
“哎呦!”乔秀英一进门和他撞了个满怀:“又去哪?作业写完啦?”
周恒含含糊糊地:“没,等会就回来。”
要是让乔秀英知道他没事天天溜去鬼河滩玩,估计回来又得脱层皮……
周恒也是去撞撞运气,那片树林实在是太大了,别说他一个小孩儿,大人进去都不一定能找的到路。他平常去的地方也就是那么大一块,再往里面走,他也不认识。
他从小路过去,比大人们都快,想着就去看看,万一要是真的闹出人命,他也害怕。
天边的晚霞映红了整片天空,周恒小小的身影窜进林子里,循着他常走的那条小路往里面走,脚步声惊起一阵归巢的飞鸟,扑簌簌在树梢叽叽喳喳地叫。
他似乎听见了一阵小声啜泣,脚步近了之后就没了,林子静悄悄的,只剩鸟叫。
周恒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就只好往里面走走看看,找了大概半个小时,打算回去的时候突然看到了躲在一棵树后面的苏珈,她的裙摆露出了一角,在暮色里看的不太清晰。
他在树林里追过野兔子,脚步轻轻地走过去,一下窜到了她面前。
苏珈满眼惊恐,浑身颤抖地站在那看着他,灰头土脸的,和她刚来那时候差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