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前几天她给自己清理伤口的时候,他扭过头去看到的,她认真又专注的神情。这下连他也回不过神来了。
最后还是岳知否先缓过气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宋珏,恳切地说道:“奴家心知此事过后,韩家的人必定不会放过奴家。既然……既然奴家所剩时日无多,奴家希望……希望……”她仿佛回到了十五岁刚开始学说谎的时候,说话都断断续续的,说不清楚。她咬咬牙,终究还是说了:“奴家希望最后的这些日子,能和夫君一起度过。还请殿下恩准!”
说完她纳头便拜。白维扬跟着也伏倒下去。
他在案几底下,悄悄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她倒不似他这般分心,她伏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仿佛一个虔诚地恳求着天神开恩的少女。他留意到她这些日子里奔波操劳,消瘦了不少,她一伏下,便可以看见她背上微微凸起的椎骨的痕迹。
白维扬手指在地上来回划了几道。铺着厚厚毛毯的地面摸起来软软的,他脑海里还印着她抱成一团伏在地上的影像。他忽然有点分心。他想数数她的椎骨。一节一节地数。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她忽然扭头过来看了他一眼。两个人的目光不期然地对上了,白维扬仿佛被撞破了心事一般,他没反应过来,只看着她的双眼。岳知否仿佛也感觉到事情有什么不对,她赶紧又把头转回去了,不再看他。
两人心乱如麻地等待着。终于,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宋珏说话了。他叹了一口气,道:“都起来吧。”
白维扬和岳知否试探着慢慢抬起头来。对面宋珏笑着,他说道:“既然你们情深如此,本王又怎么忍心拆散你们。”两人知道他是同意了,立即又要伏下去拜。宋珏直身而跪,将两人衣袖扯住,不让他们伏下去。他说道:“到了明天申时,请两位换上本王命人送来的衣服,在此处等候,子宣会来领你们到军营去。”说完,他还拍了拍白维扬的肩膀,大笑道:“白四公子,你也太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竟然连这样的事情,都敢隐瞒。”白维扬向他一拜,道:“这一路我两人都在亡命奔逃,不曾行礼,说出来只恐失礼。隐瞒殿下,是在下不是,还望殿下海涵。”宋珏还和他打趣道:“能娶得这样一位天仙也似的美人,还谈什么是也不是,失礼不失礼呢?”白维扬笑起来,点头说是。
等到宋珏和步子宣离开了蔽月楼,两个人走在王府的院子里的时候,跟在宋珏后面的步子宣慢慢走上前去,说道:“殿下是真信了他们的说辞?”
宋珏回头看他,笑:“你认为呢?”他眯着眼睛,看背后高耸的蔽月楼:“这般求我,我要是不同意,反而会引他们心生疑窦。况且,本王方才想起,他们一路都是同行,若是韩退思见只有白维扬一人,说不定会起疑心,担心有伏兵,从而逃遁。让他们一起行动,也许是好事。”
见步子宣还皱着眉头在想,他又说道:“况且,我们在军营里的人手足够,不怕会有什么乱子。子宣,不是么?”
步子宣答道:“殿下说的极是。殿下深谋远虑,为在下所远远不及。”
宋珏:“用不着恭维我。只是,他们要不是夫妻,那他们这城府,也太深了些。”他想起刚才两人看着彼此的眼神,那分明是彼此深爱的人才会有的眼神。“子宣,你认为呢?”
步子宣答道:“那个岳知否,原是靖安司里的密探。多年前南方瘟疫,她是个被捡回来的难民。白维扬如今虽然落魄,可到底不至于娶一个这般出身的女子,更不至于要她时刻相伴。反正,在下不相信。”
宋珏赞许地眯了眯眼,他说道:“既然如此,子宣,你去查查,看看他们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在人前演得如此深情,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步子宣眯了眯眼。他不信,那两个人能一直,一直这样演下去。
第29章 嘘
夜晚。
岳知否自从早上见过宋珏之后就一直在屋里练剑。屋里的哑婢都已经被调出去了,屋里就只剩下白维扬和岳知否两个人。
岳知否为了增加训练的难度,她练剑的时候并没有把裙装给换下来。白维扬坐在一旁,看着岳知否矫捷灵动的身影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心痒痒也想练,但是这屋外随时都可能有人在暗中监视,他也只好看她练。
岳知否拖着剑往前面一扫,正要再接上几记杀招,肩头却被白维扬拿折扇戳了一下。被打扰了的她回过头去的时候有些不太高兴,白维扬拿着扇子,对她说道:“你这是习惯了有人在背后给你掩护,打起来都不要命了。到了军营里,你一个对付他们几十个人,像你这样只顾和正面的敌人缠斗,没杀几个就被人背后一支冷箭给放倒了。”岳知否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她把剑收回鞘中,将剑搁在桌上。她在白维扬身边坐下,拿杯子给自己斟了一杯水喝。她瞄了他一眼,凉凉地说道:“四公子倒好像很懂刺杀之事啊。”
白维扬:“那自然。不然你以为我这么几年来都靠什么活着?”岳知否闻言,蹙眉往他那边看了过去:“四公子之前在做刺客?”白维扬见她有些惊讶,问道:“怎么,有问题么?”
岳知否从上到下略略地打量了一下坐在身边的他,现在天气不算太冷,室内又要暖一些,他穿得不多,衣服下面隐约可以看到他身上的肌肉线条。岳知否想起那天给他换药,那时候一看到他赤裸的上身,她就忍不住纳闷起来。他虽然有武功,但像他这样的闲散懒人,对武林里的排名没有兴趣,他自然是不会无缘无故主动去练习的。像他这样吃喝玩乐,到处游山玩水地过日子,他就是一开始把身材给练出来了,五年时间,他也该被打回原形了,那天的她,还哪里有机会看到他那肌肉虬结的赤裸上身。
都说人不可貌相,他这么个看起来风度翩翩温良无害的家伙,竟然还是个刺客了。
岳知否忍不住问:“四公子也不是没有一技之长的人,怎么……”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白维扬听到她这么问,仿佛想起了之前独身潜入别人府中,暗中靠近目标,一下将人击杀,然后在几十人甚至上百人的追捕下逃之夭夭的经历,他眼里仿佛有了光,向来懒洋洋的他忽然来了精神。他理所当然地回答道:“过瘾啊。”感觉到岳知否的眼神有些奇怪,他又补了一句:“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主要还是因为替人索命,银子来得快。”
岳知否听到他这么说,感觉更奇怪了。他向来不是个对聚敛财物有兴趣的人啊。白维扬看出了她的疑问,他挑挑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