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哭了?”
“追,追不上……”
不管怎么尽力,还是不能赶上,哪怕是个傻子,也要觉得绝望。
“以后都不会了……”李云深蹲下身去,让他爬上自己的背,而后轻轻拖住他的臀部,慢慢往前走去。
山道险峻坎坷,身后一群侍卫看的心惊胆战,哪怕这条路已经全部清理过一遍,确保不会出现任何差池,仍然不能放心,毕竟这两位都不怎么让人放心。
“以后都不必再来追我了,”李云深看着前方模模糊糊的阳光,轻声道,“等着我就好,以后我会一直一直在这里。”
“——在你身边。”
“那些事都过去了,以后我不扔下你,你也不能丢弃我,我们就这样一辈子走下去其实也很好……”
“我下山的时候你怕自己连累我,宁愿说放下也要叫我离开,那时候你濒死,所以肯定没有听见那句话,不过也没什么了,你没听见,大不了我再说一次就是,我再说给你听。”
“谢青吾,”他喊他的名字,把人喊答应后才轻声道,“我爱慕你。”
这一声仿佛惊雷,其实说出来轻轻巧巧,嘴唇吐出的这四个字与其他字没有任何区别,但确确实实有着几乎叫人瞬间热泪盈眶的冲动。
“我爱慕你——我这一生从来不曾知道什么是爱,母妃爱着父皇,恨不得父皇去死,她嚣张跋扈不可一世,深夜里抱着酒坛子喝醉了的时候却还是会哭,最恨的时候甚至曾用鞭子抽的我皮开肉绽,她从小就教导我,不要对任何人动真心,她说这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玩意儿……”
“父皇深爱母妃,可是他后宫三千三宫六院佳丽如云,我从来不知道该怎么爱慕一个人。”
他们两个其实一直都是半斤八两,谢青吾不会爱人,他又何尝会呢?他们其实只会用自己的方式,几近蠢笨的用自以为正确的方式对一个人好。
“十四岁的时候我遇见云桑,她和牛羊一起被赶在街上出卖,我走过去的时候她孤狼一样咬住了我的裤脚,她的手脚都被捆住,脸上脏乱不堪,可我还是一眼相中了她,只因为她有一双格外明朗的眼睛——她的眼睛多像你啊……”
“可她终究不是你,她捅了我一刀后窃取了我的令牌带着她的族人逃出去,她原本想杀了我的,可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力气不足,尖刀刺进了我的咽喉却没能要了我的命。”
手骨有些不舒服,李云深使了些力气把往下滑的人又托起来些:“因为追击她被埋伏,我最好的兄弟几乎一个都没剩下,就连杨子仪都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那时候领兵的王将军照着我的胸口就是一脚,我却感受不到疼,你知道吗?我从看见那些兄弟的尸体那个时候起就想着,母妃是对的,而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上某个人。”
“——却偏偏遇见了你。”
可是命运仿佛是在嘲笑他一般,他好不容易肯放下心结,这个人却还是背叛了他。
身后的侍卫在他的意思下隔的极远,他不怕人听见,于是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的话,这个傻子是一个多好的倾听者啊,永远不会说出去。
他以前话不多,自从到了这个位置后跟他说话的人不是战战兢兢就是一丝不苟,他想找人说话都没人,知道帝王的过去有时候意味着死亡。
——即使他并不想这样做,也并不妨碍别人这么想。
迎着耀眼的阳光,说了第一声就不怕继续说下去,他觉得嗓子有些干涩,眼睛却湿热的厉害,不由仰起了头,任由着自己的脆弱迎接阳光的炙热,闭上眼的刹那,他感觉到有一双冰凉的手覆盖在他眼帘。
“殿下,”他迟疑了一下,仿佛是在考虑该怎样安慰这个难受的人,许久,李云深感觉到温热的呼吸覆上他的眼帘,他从后搂住他的脖子,亲吻了他的眼睛和眼泪。
他的唇很柔软,并不像从前一样蛮横又慌张,亲吻都好似啃咬,带着无法忽视的绝望和占有,现在的他仿佛是一只失去了爪牙的幼兽,那样的,柔软脆弱。
李云深觉得阳光过于炽烈,烤的他的肺腑都涌起疼痛之感,山风吹拂而过风干他眼角泪痕,他慢慢的往山下走,任由谢青吾把手覆盖在他脸侧,是无言的安慰。
他背着消瘦的人慢慢往前走去,前方阳光正好,秋意微凉。
当初答应过那些暗卫会待谢青吾好,也曾经在他濒死之时承诺,只要他活下来一切都既往不咎,而今——
他再一次呢喃一般出声:“谢青吾,我爱你。”
谢青吾还能不能听懂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确实明白这句话的意义,谢青吾清醒的时候永不能听见的话,如今都可以告诉他,那些炙热的爱恋和彻骨的背叛,他终于都可以告诉他。
走过这一路,往前数年爱恨情仇都是过眼云烟,不再管亏欠与得失,前面半生都一刀两断。
——到此为止。
李云深走的摇摇晃晃并不稳当,但没有任何人敢来扶他,就那样看着他背着一个人走了整整十里山路,然后在山路的尽头站立良久,没有回头。
——直到一头栽倒着地。
他最后一句话是,封了那里。
帝王的话是圣旨,那座山庄将从此不见天日,没有人会再知道关于那里的往事,包括他这一生最惨烈的噩梦都将从此封存,只有这样他才能和谢青吾有一丝机会。
懦弱也好,逃避也罢,他不过是个凡人,七情六欲人之常情。
醒过来的时候却没有看见谢青吾,杨子仪在坐在他床前发愣,手里捏着一纸薄薄丝娟,见他醒了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决定了?”
李云深看着他,没有说话。
杨子仪怔怔瞧了他好半响,忽地将手里的丝娟扔进碳火里:“老大,你还是这样轻信啊,你变的再多,骨子里还是这样的,容易心软。”
“谢青吾走了,跟着李云霁。”
李云深觉得是自己听错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声音微沉:“杨子仪,过分了。”
”你去吕县捉李云霁余孽是我允的。”
——所以不要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杨子仪似是没听见一般自顾自继续开口:“老大,你自己将事儿交给我处理的,不能我出去筹备两天你就把立后的诏书都拟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