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时间仓促,二人这一场双修之礼并未广邀天下同道参与,只在玄微宗内部庆贺一番罢了。
到得初五这日,玄微宗内各峰各处皆是张灯结彩,宴席遍设,一派喜气洋洋。
空中有灵力化成的五彩鸾鸟飞来飞去,遇人便口吐红笺,上书金色小字“恭贺我宗春芜君门下青珩与云瀿喜结道侣”。这红笺到了人手中,待人一眼看完便倏忽化作了一杯灵酒。灵酒清香四溢,闻之已令人五内俱清。若有低阶弟子喝了这酒,体内灵力剧增,当场突破一个小境界也不无可能。
这灵鸟贺喜兼之灵酒馈赠可谓极阔绰,且彰显道法之精奇,却是出自青云二人的师尊春芜君的手笔了。可见春芜君对其座下这唯二的两名弟子确实是颇为上心了。
双修大典的正礼亦是在春芜君所在的白杏峰举行。不过能入场正典的皆是各峰峰主、长老,及其名下核心弟子。玄微宗的宗主长真道君亦赫然位于高座。
此时正到了缔结盟约,昭示天道的时刻。
只见春芜君手执金色卷轴,双唇开合,便有融合了灵韵的道音一字一句传出,直达在场众人的识海之中——
“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大道三千,与君共履。天地日月,与君齐赏。双修同心,矢志不渝。良缘遂缔,三清可鉴。此证!”
青云二人皆随之默念在心,言出法随,待得二人再各滴一滴精血印于双方署名处,便表示契约已成,经天道认可,受其约束。
天道之下无可作伪。青珩虽然此时对云瀿并无情爱,但他待云瀿之心确是至真至诚。当日没有出言反对与之结为道侣,也是一心为了近距离看顾于他。
青珩此世所求唯有大道,可正如云瀿那日所言,“路漫漫其修远”,若能与另一个自己比肩同行,既不违背本心,亦能引领对方,何乐而不为。
此时青珩心中对道侣的定义实乃“一同求道之伴侣”,不过是一个因云瀿在他心中意义特殊,而赋予的比“道友”更为亲近一些的称呼罢了。却因他心意至诚,“三千大道与君共履,天地日月与君齐赏”,何偿不是他由衷之言,于是这合籍之约便仍然毫无障碍地被天道所认同了。
而云瀿又怎知青珩待他一片赤诚,却与他心中所念相差甚远。
此时他与青珩双双从春芜君手中接过结契盟约,巨大的喜悦笼罩而来,恍然令他有一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幸而师兄一直紧紧握住他的手,温热的触感不断传递过来,才令他一再确信,此情此景并非做梦。
眼前的师兄是真实的,手中的契约亦是真实的,从今起,他与师兄真的是道侣了!哈……
待得宴会终了,酒阑人散。亦是月上柳梢头的时候了。
修道之人结姻未有闹洞房一说,二人约好一同回飘渺峰,便去拜别师尊了。
甫一回到飘渺峰云瀿洞府内,云瀿便牢牢抱住了青珩不松手,耳鬂相贴,脸颊磨蹭,嘴里喃喃低唤着:“师兄,师兄……”
青珩笑着侧了侧脸:“别!和你说了,师兄怕痒。”
云瀿心道:师兄这么敏感,待会双修的时候师兄岂不会哭出来?
脑海中浮现出师兄泪眼迷离,红唇轻喘的模样,云瀿顿时有点不能自已。
“师兄,我想……”
“师弟,我有话要与你说。”青珩并未注意到云瀿此时的异样,两人同时开口,对方微哑的低语顿时被盖了下去。
云瀿见青珩神色庄重,便暂时敛了心思,认真听师兄说话。
青珩道:“是关于金丹烙印。师兄查阅了大量典籍,仍未找到消除之法。不过,虽不能完全消除,倒也让师兄寻到了暂时屏蔽的方法。”
云瀿茫茫然地看着青珩,只见对方朝自己微微一笑,接着道:“这方法需两人一同施为方才奏效,我这便将口诀传授予你。”
云瀿迷茫道:“……屏蔽烙印的口诀?为何要屏蔽?”以他这几日对双修功法的研究所悉,这烙印对两人的影响要是屏蔽了,双修之时岂不是平白少了许多乐趣?
青珩被问得一怔,为何要屏蔽?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见对方神情懵懂,似是当真不解,青珩便正色道:“你我并非两情相悦的道侣,却受这金丹烙印时时影响,举止超出常人亲密,实在不妥。”
云瀿猛然呆住了,心微微一疼。他何偿不知他二人此时并非两情相悦,可亲耳听到师兄当真如此说,却还是止不住心中酸涩。
他以为师兄不排斥他过分的靠近,是因为师兄也有意与他亲近一些,原来在师兄眼中,这些亲近之举全是受了那金丹烙印的影响!?
云瀿忍着泪目的冲动,倔强道:“我喜欢亲近师兄,方才那样做,绝不是受什么烙印的影响!只有师兄才是吧?”
青珩微讶,没想到会被对方否认。不过他也并未在意。就算如他所说,他们之间的这种古怪亲密并非因为烙印的关系,那也不过是因为他们实际上是同一个人罢了——来自同一个灵魂的吸引,让他们情不自禁地想要彼此靠近。
青珩抬手捂住对方隐隐泛红的双眼,微微叹息:“我也并非完全是。但这无关紧要。只是如今你我已然结契,这烙印的影响怕是会与日俱增,天长日久,只怕将你我引入不可控的歧途。”
云瀿笑道:“歧途?师兄是指什么?”
青珩蹙眉,沉吟道:“妄动不可动之情。”
——动情便是歧途?这是什么道理!?是不是只有去修师尊的无情道才是正途?!
云瀿一把拿开青珩的手,脸色阴沉道:“师兄既然唯恐动情,为何又要答应与我结为道侣!?”
青珩微微惊疑:“不是你说的么?路漫漫其修远,若得一人相伴,守望相助,从此大道不孤,不亦幸甚?”
云瀿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去,一直凉透骨髓。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他向来知道他二人之间皆是他一厢情愿,他却不知他不仅仅是一厢情愿!
他以为他二人已然结为道侣,便代表着师兄尝试接受于他,便以为总有云开见月的一天!却原来从头到尾,师兄都不曾想过给他一丝机会……
可笑他还当真以为师兄为了二人合契,竟去研习双修功法,原来对方研习的是如何避开他!
云瀿心中惨笑,面上却反而漠然了。
“师兄当真容不得这烙印的存在?”
抱着最后一丝缥缈的期待,他眼神空洞地问道。
青珩皱眉:“这是自然。只是这消除之法尚未寻到,姑且只有暂时屏蔽而已。”
云瀿笑道:“既如此,就不劳师兄费心了。”
青珩疑惑地看着对方,只见云瀿面带微笑,忽然一手插入腹中,竟是将丹田内金丹一把掏了出来,然后紧紧一捏!
“你!!!”
青珩惊骇已极,惶然接住了云瀿摇摇欲坠的身体,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大滴的泪珠已接连掉了下来。
云瀿的金丹碎
了……
那一丝烙印联系倏忽间消失无痕,青珩却并未感到一丝轻松,反而失去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一般,令他心中一恸。
而眼下青珩又哪里顾得上什么烙印联系,眼前人浴血的模样已教他心惊肉跳,方寸全无。
大把灵丹喂进他嘴里,手掌贴上他腹上血洞,将带有他本源生机的木灵力源源不绝输入他丹田之中。
腹上的伤口肉眼可见的愈合了,受创的丹田却不是那么容易恢复。
云瀿费力地抬手,碰了碰青珩泪湿的脸,呢喃道:“……你哭了……为什么?”
青珩捉住他无力的手,那冰凉的触感让他一颗心紧紧揪了起来,无比痛惜道:“你行事怎地如此冲动?你叫师兄如何心安!”
云瀿静静凝视着青珩,道:“师兄不是不喜这烙印么?师兄不必挂怀,是我也实在觉得心烦了。而且,我也是真的很想知道……”
青珩含泪道:“知道什么?”
云瀿伸手勾住了青珩的脖子,吃力地偎依了过去,青珩连忙将人搂进怀中,紧紧地抱住了。
云瀿便轻轻笑着在青珩耳边道:“想知道,没了这所谓烙印,师兄还愿意与我亲近吗?”
青珩回抱他的举动已说明了一切,只是心中实在痛怜,忍不住道:“我自是愿意与你亲近的,从来都是。一直都是。”
“真的么?”云瀿惊喜地笑开了,望着青珩双眸湛湛有光,“那我接下来想要做的事,想必师兄也不会反对了。”
青珩柔声道:“你还想做什么?师兄全都依你便是。”
“哈!”云瀿简直开心地笑出声,神色间却有一丝狡黠,“师兄可要说话算话!”
青珩无奈道:“我以道心起誓?”
云瀿“嘿嘿”一笑:“那倒不必。我现在一丝灵力都不想浪费了,先劳烦师兄对我使个清洁咒吧!”
青珩见他这一身血污,果然十分碍眼,且让他见之心疼,便立即如他所言施了个清洁咒。
云瀿见二人身上都已清爽干净,便笑得眉眼弯弯,再一次搂住青珩的脖颈,在他脸颊印下一吻,随后耳语道:“师兄,我不敢算计于你。我与你明说了吧,现下我要对你下个缚灵咒,我而今灵力匮乏,你若是不愿受我束缚,随便一挣便也挣开了……”
只是挣开之后,他作为施咒之人会遭到灵力反噬,丹田之创必定伤上加伤。端看师兄舍不舍得了……
青珩微微凝眉,不解道:“我现在已然有了防备,你又如何下咒?”
云瀿当真笑开了,歪了歪头道:“那师兄能否答应,我若成功施下咒语,随后不管我做什么,师兄都不可反抗,且事后也不能怪责于我?”
不待青珩答话,云瀿便已然捧住青珩的脸,对着那两片淡红的薄唇吻了下去。
青珩呆住了,尤其当对方探出舌尖轻轻舔过他的唇缝,他脑海中轰地一声,当即陷入了一片空白。
紧接着一道白色灵光闪过,未及反应,便已从二人额头相贴之处遁入他紫府之中。
“咳咳!”云瀿轻咳着退开些许,懊恼道:“区区一个缚灵咒,也让我有些吃力了……”
青珩见他脸色苍白,神情难受,顿时又是忧心又是生气:“谁叫你非要妄动灵力!行事还是如此冲动,为了引开我的注意竟然……”
云瀿“吃吃”笑道:“竟然……竟然什么?”
青珩黑着脸,不欲说话。
云瀿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又在他唇上印下一吻,笑道:“这个吗?”
随后又是一吻,然后退开:“师兄竟然以为只是为了引开你的注意么?”
青珩惊愣中被对方接连吻了几下,虽然只是触之即离,但青珩再迟钝,也已然察觉有哪里不对劲了。
云瀿舔了舔唇,望着青珩笑意盈盈:“师兄啊,缚灵咒我已然下了,你是反抗还是不反抗呢?”
青珩脸色微变:“你究竟想做什么?”
云瀿轻叹一声,凑近青珩耳边,声音低不可闻:“我只是真的很好奇,没了这金丹烙印,师兄与我究竟能亲近到哪一步呢?”
语落,便衔住了眼前这一颗微红的耳垂,舌尖微抵,轻轻含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