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在宫门口那次,内司这次才是大头,但现在舒秋雨自己多跑了一趟,等于放开了这个卡子,让这十来车东西不必入内库便可以流进宫城。
“有什么不行的。”舒秋雨说:“我不放,太后娘娘自然有办法让我放。”
“可是太后娘娘这是在扯小姐下水。”银杏惴惴不安地私下看了看,小声说:“她要私带进来的东西铁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让陛下发现了,先吃挂落的还不是小姐吗。”
那也没什么办法,舒秋雨在心里叹了口气,除了听阮茵的话,她现在也没有别的路好走了。
其实一直到舒清辉将蒋璇送给宁衍那天,舒秋雨依然觉得她有办法把整个舒家扯回正道上,只要她对宁衍有用,知情识趣一点,宁衍怎么都会看在她的面子上,对舒家的一些小事视而不见。
可那天晚上跟舒清辉的长谈让她彻底放弃了这个看法,舒秋雨也是在那一天才忽然发现,在“官场生存”这一点上,她确实还比舒清辉差得远。
“就算为父不肯帮太后娘娘,十年前的事都是已经做下的。”舒清辉说:“无论是拉拢朝臣还是贿赂内侍,太后娘娘那可都握着证据。”
“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彼时,舒秋雨还是没法从舒清辉的话里缓过神来,支吾着说:“只要父亲从今日开始谨言慎行,舒家不去触陛下的霉头,陛下怎么可能翻出十年前的事情来做文章呢。”
“不去触陛下的霉头——?”舒清辉古怪地笑了一声,说道:“怎么可能呢,我的好女儿,在陛下不肯娶你的时候,我们的霉头就已经触定了。”
舒秋雨下意识想问为什么,可话还未曾出口,她便自己骤然反应过来了。
问题就出在她自己并未在意,却又被舒清辉看得极重的婚约上。
若是宁衍肯依据婚约娶她,那不但代表着他愿意将舒家曾经做过的错事一笔勾销,还代表着阮茵手里那封圣旨没有了用武之地。
但若是不娶——
舒秋雨忽而明白了舒清辉所面临的困境,也明白了为何他只是听说了宁衍心中有心上人这一件事,便一反常态,坚定地站在了阮茵那头。
宁衍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平生最恨受人制约,而阮茵在当初叫她过去询问婚约圣旨一事时,其意愿也并不在撮合婚事,而是在威胁她,只是她当时年轻,未曾听懂阮茵的言外之意,才叫阮茵后来直接找上了舒清辉。
若是舒家不站在阮茵那边替她办事,阮茵便会择日将那封圣旨大白于天下,逼着宁衍顶着“孝”字跟舒秋雨完婚。
“所以,依你对陛下的了解,他会如何做?”舒清辉轻飘飘地把问题抛回给舒秋雨,问道:“是乖乖就范,还是会怎么?”
——他会想办法把舒家拉下马,证明舒家不配出一国皇后,舒秋雨想。宁衍敢为了他心里那个“心上人”在朝堂之上给重臣们没脸,便不会为了顾及舒家的面子而委曲求全。
就在那一刻,舒秋雨才明白,其实摆在舒家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险却有生机,一条路途平坦,却通向死巷,而舒清辉无疑只是在撕破脸之前先一步作出了选择而已。
舒清辉已经做出了选择,舒秋雨顶着一模一样的姓氏,也不能不为此动摇。
“只能希望太后娘娘能言而有信了。”舒秋雨说:“若不行,我也没有旁的办法。这些东西今日不是从这里带进来,来日也会揣在不同侍女的内衬里被分批带进来。若是等到那样,事发后我们更是一点主动权都没有,还不如干脆给太后娘娘开了这扇门,让她行事做得利落点,我们还有得一拼。”
银杏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抱紧了手里的账本。
从银台门回宫,要经过长长一条宫道。天色渐渐地彻底亮了起来,晨起微凉的阳光混着潮湿的水雾,在舒秋雨的裙角沾了薄薄的一层。
再过半个时辰,等到太阳完全升起时,清晨的露珠就会彻底消失不见。炽热的阳光会无孔不入地铺满宫城的土地,让所有阴霾退避三舍,只能龟缩在墙后小小的一角,不见天日。
“天亮了。”舒秋雨忽然说。
“快卯时了嘛。”银杏不知道她为何忽然说起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说:“再过一会儿就是上朝的时候了,最近天热得反常,怕是要提前用上冰了。”
“是啊。”舒秋雨低声说:“希望盛夏快点过去。”
正文 默契
在宫道上遇见江凌的时候,舒秋雨吓了一大跳。
江凌今日穿了件利落的红色外衫,三指宽的皮质腰封给她纤细的身材平添了几分野性,霜色的长剑配在她左手边,上头手编的貔貅剑穗正随着走动的动作一下下地在空中晃来晃去。
江凌的心思显然不在路上,她正一边单手抽紧箭袖上的皮绳,一边心不在焉地想些什么,直到舒秋雨走了个正对面,才恍然发觉面前不远处多了个人。
两位京中有头有脸的贵女在空无一人的偏僻宫道上相遇,对视时同时心虚了一瞬。
只是舒秋雨到底比江凌更能占个“名正言顺”的名头,缓过神来也更快,温声开口问道:“二姑娘怎么在这?”
“这……”江凌心虚地挠了挠脸,连忙讨饶似地了个笑:“舒姐姐,我昨儿下午来找哥哥玩儿,跟他下棋时不小心错过了宫门下钥的时辰,在国师府宿了一晚上。”
“原来如此。”舒秋雨说。
“是啊。”江凌苦着脸说:“现在正准备趁着父亲上朝时候回府呢,不然被他知道,又要训我了……舒姐姐可千万别出去说啊。”
“我不会的。”舒秋雨笑了笑,安抚道:“二姑娘放心吧。”
“我知道的,舒姐姐是很好的人。”江凌背着手也笑了笑,调皮地冲她眨了眨眼:“这是我们的小秘密。”
舒秋雨欣然点头。
舒秋雨心里明白,虽然江凌这样小心翼翼,但就算她夜宿宫中传出去,也没什么大碍。这样于旁的姑娘名声有碍的大事,若放到了这位二姑娘身上,不过也就是一句不痛不痒的“娇惯坏了,不大懂规矩”而已。
江凌得了她的承诺,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指了指宫门的方向,说道:“那我先走了,舒姐姐,我得赶紧回去呢。”
舒秋雨还赶着去阮茵宫里跟她一起接受那车“白菜”,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