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方小巧玲珑的木椟来,递给秦楚,“凤印臣一并带来了。”
他很贴心。
秦楚有些动容,接过凤印,她问他,“宇文琅,你年方几何?可有家室?”
其实她不是个好主子,没有关心过属下人的生活起居。
宇文琅说,“臣今年二十四,没有家室,征战沙场的人,脑袋从来别再裤腰带上,不敢白白耽误人家姑娘的一生。”
他看着秦楚的脸,她坐在那里美的不可方物,神女容颜绝世倾城,恍惚出神。
还记得初见时,沧澜山鹅毛飞雪,她手握一杆红缨/枪,在大雪之中舞的他心驰神往。
他和她身份云泥之别,从不敢奢想哪天能亲近她。
想着,便有些失了神。
萌橦唤了他好几句,他才忽然回神,自知不敬,赶忙跪下来磕头。
“是臣失礼了。”
秦楚轻笑,托腮道:“我好看么?”
“好看。”宇文琅也没有遮掩,回答的干脆。
她点头,抬眼,“宇文将军,燕国往后都指靠你了。”
宇文琅动动唇,“臣自当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嗯。”秦楚有些无趣,“我记得,你说过和江月白自幼相识,他曾救过你的性命,但你是燕国的将军,国之大义胜过个人恩惠。”她吸口气,“即便我曾经是陈国君后,如今也不会去帮他,我最后的底牌,是大燕。是以,若陈国胜,天岁覆,陈国想吞燕,我也会拼尽最后一口气,守住皇室的尊严。”
宇文琅谋算的长久,她又怎么会眼皮子浅呢?其实她看的很明白,只不过不想费那个脑子。
服下聚苏后,所有断断续续的事情,就像被一双巧手绣娘仔细缝补起来,她不想便睡不着。
幼时天真,只看着江月白生了副好皮囊,又被陈国抛弃,就心生怜悯,经历的多了,再回头望望,为何父君当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苏木他们折磨江月白?
因陈国的质子,对燕国毫无用处。
她救了他,反倒是放虎归山,不仅如此,还心心念念想嫁给他,色迷心窍,被他玩弄于鼓掌,讽刺轻佻。
心灰意冷跳崖后,又因为忘却往事,同江月白相处了不少日子,本是想杀他的,却被他的好感动,差点心猿意马。
她思来想去,觉得约摸她就是抵挡不住江月白那副美人皮囊。
这一路走,一路想,看着面上波澜不惊的,心里翻江倒海许多回。
说萧道隅利用她杀江月白么?是她心甘情愿服下离钩的。
说江月白糟践她么?也是她自甘下贱送上门去的。
可见有时候,都是自己的抉择,半点怨不得旁人。
她打乱了萧道隅的计划,算是把萧道隅拐坑里去了,他想拿她做杀人的刀,可她这把刀非但没有扎进敌人的胸膛,还中途跑了,致使萧道隅和江月白正面杠到一起。
诸侯国一盘散沙,谁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陈国揭竿而起,又有几个诸侯国站天岁?
萧道隅算是把自己玩死了。
她想,总归是相识一场,这种时候,不掺和进去,不给萧道隅背后扎刀子,她也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帛书写好后,她端正的磕上凤印,转而交给宇文琅,嘱咐,“找个可靠的,想来你是带着人来的,单枪匹马寻人不是你的做派。”
宇文琅点了点头,“臣带着的都是死士,定会一路小心护送帛书。”
入夜时候,张幼陵回来,萌橦守着窗口探看,这才给秦楚打个招呼。
下楼去和张幼陵碰头,一行人在巳月城找了家客栈住下,用过晚饭。
月色很好,天上一片云也没,星子闪烁。
客栈的后园子攀墙生着大片凌霄花,爬满廊子。
她坐在石凳上抱着壶桂花酒,偶尔轻啜两口。
张幼陵抱着张琴过来,问她可有什么想听的曲子。
她说,“月是故乡明。”
张幼陵笑,“幼时偷喝了师父埋在桂花树下的十斤桂花酿,听着月是故乡明,睡的哈喇子直流。”
她嗯了声,喝过酒眼神便有些涣散,趴在石桌上嗡哝,“南宋词人刘改之垂暮之年,南宋朝廷军备废弛国库空虚,当时的时局下,一旦挑起战争,就会兵祸连连生灵涂炭,逢此乱局,他忧国殇而恸,作《芦叶满汀洲》词,最后两句说,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张幼陵拨出个饱满的调子,弦丝滑动,“你这是在感慨先人,还是感慨自己?”
“都差不多吧。”
第37章 想她
她也很苦闷, 到底不是少年时候的心情,想哭, 也是哭不出来了,再一想也没什么好哭的。
摸摸眼睛,这眼眶子里养的,竟然还是江月白的眼珠子。
他能把自己的眼睛换给她,可当初无论她怎么解释,他都不信她,白白害她被秦琬灼瞎。
那段时间她还是很伤情的。
前些日子,他却口口声声的说爱她,可以为她付出一切。
爱什么呢?她觉得累的慌。
还有萧道隅, 也说喜欢她, 要迎娶她做天岁的帝后, 让她做最全天下最尊贵的人。
却掳走萌橦, 有意无意告诉她都是江月白做的,指引她去刺杀江月白。
都是利用, 小人做派。
他们是真的觉得她傻,她浑浑噩噩问张幼陵, “师父, 我是不是真的傻?”
张幼陵放下弦, 蹙眉看她,“阿楚,我说过你不要纠结这些,感情这种东西, 向来是来的快去的也快的,就因为大都不能长久,所以长久的感情才会弥足珍贵, 普通人太多,没有几个伉俪情深,执着感情不是傻,是天真,可执着总是要有个度,你醉了,该回房歇着了。”
她嗯声,像只黏腻的小猫往前拱拱,“师父你抱我回去,我不想走。”
张幼陵无奈,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徒弟,能怎么办?
起身来把他打横抱起,送回客房塞进被子里。
借着酒劲,她就觉得自己可气可悲,心里还堵憋的难受,拉着张幼陵的手,满是孩子气,“师父,你给我讲故事,讲大灰狼的故事。”
恍惚回到了她六七岁的时候,张幼陵有些晃神,说好,“我给你讲大灰狼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沧澜山深处住着一只大灰狼……”
江月白一早就从昙中往胡襄城赶,心情迫切,路上想的不是何时发兵天岁城,满心里都期盼着回宫后就能看见阿楚。
他已经有一百四十二天零四个时辰没有见过阿楚的脸了。
天公不作美,回宫这日下了雨,瓢泼似的。
他想着临江把人找回来了,片刻也不想耽误,连内宦撑的油纸伞也来不及打,冒着大雨急急跑到楚云宫来。
楚云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