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没有任清欢想象的恢弘宫殿，只有一排前朝遗址似的城墙，湖心的飞鸿踏雪阁也不高，三层多年未曾修葺的旧楼而已，简直堪称简陋。

这说什王庭？就说是民宅也不为过。

皇帝却泰然地坐在第三层阁楼中，看着窗西岭千秋雪。

在楼系马时，任清欢回首看了一眼还着雪的雪湖，赫然发现来时的马蹄印已经被雪填平，一如飞鸿踏过雪泥，了无踪迹。

“喵！”

小猫眼睛一亮，扑上了这块雪地打滚。

“哎，”任清欢无奈道，“别冻到，别碰坏人家东西，玩够了就上来找我。”

阁楼一层没有墙，只有六只立柱，中央的雪地上栽着一棵梅树，小猫在树捞着飞落的梅花。

任清欢曾听白老爷讲过，屋中栽树，成一“困”字，不妥，但是皇帝似乎没这个讲究。

“陛爱才，”岑绮思介绍道，“当年设立听雪阁时不为铺张，只为护住这两株残梅躲避风雪，所以绕梅而建。”

任清欢上楼梯时特意回头看了一眼，问：“哪有两株？”

“哦，”岑绮思道，“原本有两株，一株名绮思，一株名逸思，逸思病了，就挖掉了。”

任清欢深刻怀疑，她是想给己一个马威。

“给你的东西我一定会给，”任清欢并不买她的账，依旧是说，“但是给不了的我也没办法。”

王庭虽强，但合欢宗也不是对付不了。

不过岑绮思只是温和地笑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懂任公子的意思。”

二层零散地堆着一些闲书和茶叶，更不像是帝王家，一个黑衣男子走来迎了两步，顺手放两本旧书，拿了一罐沉茶。

“任公子，”他说，“请。”

任清欢拱手示意：“见过陛。”

“我姓段，段应识，”他请任清欢落座，毫无架子，“此前已经听绮思说过你这次试剑不吝相助，你父亲当年也曾扶广厦之将倾，挽狂澜于即倒，你见我不用行人间礼节。”

任清欢正从袖中取酒，闻言动作一顿：“我父亲？”

“嗯？”他坐沏茶，问，“云娘没你说过？”

任清欢心想，我师父倒是说过我爹娘长得俊俏，但是她说话六不着，也没什谱啊。

比如这个段应识，看面相只有三、十岁，很是英俊，根本不是云想容说过的老头嘛！

“你随了你父亲的姓氏，又长得很像他，所以我一看到你，就想起了他，一想起他，也想起了从前……”段应识给他端了一杯茶，问，“从前，我段家在仙界也算是家大业大，是个炼器世家。试灵台，试过吗？那就是我段家留给整个仙界的法器。”

嚯，那确实是大手笔。

“试过了，”任清欢老实道，“永无仙缘。”

段应识：“……”

“那也没什，”岑绮思在一旁道，

“我陛也是废灵根，甘愿做个凡人。”

任清欢想问什意思，段应识却不提，只继续刚才的话：“当年我段家坐拥广厦，何等气派！如你要去仙界，那些榜上有名的门派，什音修五城十二楼、佛修天音寺，曾经都是在广厦之内偏安一隅的小门派而已。”

听到连家的五城十二楼时，任清欢不觉握紧了茶杯。

“惜树大招风，”段应识叹道，“多年前，谢小竹掌管妖窟，对广厦虎视眈眈，差一点就得手了，你父亲路见不平，一剑斩破了谢小竹的化神修为。”

这件事，岑绮思也是第一次听说。

她歪头看着段应识，眼中饱孺慕之情，丝毫看不是那个在桃林里杀死己胞兄长的人。

任清欢则低头看着杯中的茶水，想，这就是谢小竹的命吧，他临死前会不会把我错认成我父亲，后悔对合欢宗手呢？

不过他人已身死灵灭，这就无从得知了。

“那时，我当家的为表谢意，还赠给你父亲一样神器，被你父亲随手赠给了合欢宗，”段应识喝了杯茶，慢条斯理道，“是把名叫溪水的剑。”

任清欢动作一顿，试探道：“是这把吗？”

段应识完全不在意他在己面前取剑，岑绮思倒是有些警觉。

“正是，咦，”段应识还大胆地凑近看了看，问，“这剑怎豁了一块？”

因为没有剑鞘，任清欢从拿到这把剑之后，还没取来过，这是第一次，经他提醒，任清欢仔细一看，发现剑尖一侧确实现了几道细微裂痕。

任清欢吃惊道：“我拿到时还没碎，拿到手后也没用过啊！”

段应识笑了：“稀奇，难道成精了，己去打了一架？”

任清欢久久沉默不语。

剑，是有生剑灵的，但是……

“但就算是这样，”段应识又道，“通体也是由明镜制成的，什剑把斩碎？”

任清欢拍了拍己的佩剑，小心地问：“普通的剑不行吗？比如我这把。”

“任公子在开玩笑，”段应识摇头笑道，“这种剑想伤到溪水，除非用剑的人是绝世高手，哦，你父亲应该算一个，当年他纵横仙界，据说强得不像人，像神。”

任清欢又一次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他才问：“……我父亲，他去了哪？”

“以他的修为，估计早就飞升了。”段应识劝道，“要我说，你也不必怪他，大多旷世奇才都有些怪癖，有些神兽甚至连己的孩子都吃，你安然长到这大，又武功了得，不还是沾了他的福气？”

任清欢笑着摇头：“虎毒尚且不食子，什样的神兽会吃己的孩子。”

“龙啊，”段应识似乎很喜欢和他聊天，说话间已经喝了三杯茶，“一山不容二虎，小龙长大了是要和老龙抢水的，所以这种神兽都灭绝了，你看，我这里有把刀，是用龙牙做的——”

他掏一把匕首，高举双手握着，用斩向溪水。

岑绮思不禁后仰了一。

任清欢也是胆子大的，毫无顾虑，动都没动，认认真真地看着，却见那匕首和剑身相接之处迸火星，两把兵器却都毫发无伤！

他忍不住抬手摸了一己的唇角。

“看到没？”段应识得意道，“神器媲美神兽的利爪利齿，这就是我段家做来的东西。”

任清欢摸了一他的匕首，又摸了摸己的唇，突然问：“一条龙……寿命有多长？”

“千百年？不好说，谁又见过呢？”段应识把双手收进袖子里，翻找起来，“这把匕首是我师父留给我的，不送给你，不过你要是感兴趣，我以给你一点别的，让我看看……”

第一次见面，明明是想问别人要东西，却开始给别人送东西了？

聊了这一会，任清欢已经摸清这位皇帝的性情。

基本是个老小孩。

“不用不用，”任清欢连连摆手，“我不是对龙感兴趣。”

我就是……

开始怀疑己是不是人了。

“哎，”段应识却道，“我知道你喜欢动物，绮思说你养了一只猫、一只鸟。”

岑绮思：“……”

任清欢：“……也不是，鸟只是给猫玩的。”

站在任清欢肩上的颜子佩：“……”

“什猫，这宠着？”段应识找一只红绳编织的绣球，送给任清欢，让他拿着给猫玩，随后起身走到窗前向找着看猫，疑惑道，“咦？这不是以前连家送给叶家的那只猫吗？”

此言一，任清欢和楼的猫都呆住了。

小猫抬头看着他，他低头看着小猫。

“陛，”楼内，岑绮思抬头看着他，淡定地说，“猫是有很多种类的，一种的猫，外形都大小异。”

“是啊，”段应识却道，“但长成这样的猫，我这辈子只见过这只，那时还小呢，这多年过去，怎也没见长多大，这是叶家送给你的吗……哎？”

说话间，小猫在他眼皮底溜进了一楼。

任清欢也立刻转身，掏一只酒壶，“铛”得一声放在桌上，急匆匆地跑楼去，边跑边说：“这是镜花水月中的不老春，不知真假，送给陛，多谢！”

段应识和岑绮思面面相觑。

片刻后，岑绮思忍不住轻笑一声。

段应识还不明所以：“……这是忙什呢，怎不多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