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用这种东西亏待你的胃。”
在前头依然听到俩人悄悄话的谢忱心里苦,羡慕嫉妒,但不恨。
在头等舱的十来个小时还算舒服,以穿上柔软的睡衣翻身滚来滚去,也以吃到更好吃的食物,有简单的洗漱包,有优先登机机之类的特权,以及两舱乘务员随叫随到的贴心服务,还以去吧台和空乘聊天。
于是谢忱点了杯红酒在座位上慢慢咂,看着屏幕上的热血电影,享受着空乘无微不至的服务,裹紧毯子,心情稍微好了些。
飞机顺利落地后,他坐城际高铁回来,各回各家。
“大城市的春节,感觉人挺啊。”谢忱感慨道,“以前熙熙攘攘的,挺多都是北漂来的,倒是咱小城市那种地方热闹些。”
谢尽华陪谢忱回去,柯余声则拎着箱子,先回到鸿冥。
小晴回家过年,皓月也回村里帮忙,空空荡荡的鸿冥,如果不算“晴天娃娃”,那又剩他一个人了。
他顺手拧开屋子角落的一台老旧的小电视机——这是他当年刚开始独住的时候,从跳蚤市场上买来解闷的,现在都算是老古董了。经过他的改造,这机器正常接收到几个新闻台。
“近日,警方根据数十年来的线索顺藤摸瓜,查找到三名涉嫌网络诈骗的嫌疑人……方绰,男,汉族,1983年9月3日生,涉嫌为十余起网络攻击案件提供技术服务……希望广大人民群众提供线索,新闻媒体积极宣传发动,在逃人员放弃侥幸心理,主动投案首……”
啥?通缉令?
柯余声瞬间转过头去看雪花似的小屏幕,叮咣五地扑到小电视前头拍来拍去。这机器,不是到年头坏了吧!
方哥?
麻蛋,不会是查我和方哥的牵连,故意给我套,想通过我查他吧?柯余声顿时提高警惕,掏手机开始检索。
是真的通缉令,应该不是针对他柯余声的“个性化推送”。
不打草惊蛇。
柯余声紧张地直咬嘴皮,差点咬破了。
不应该啊!
他还是决定联系一方绰。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家没藏住而已。走漏风声,我就换了个号,正跑路呢。我混在人多的地方,短时间凭他找不到我。”
方绰倒是老成持重,亭八当的。
“小狄,我知道你一直帮条子查案子,也信你不会密,这事多半是大老王查的。我要是被抓了呢,放心,我谁都不供。跟黑产玩这多年,早就有这觉悟了。”
柯余声想说什,喉咙里有些哽。
他做灰帽子的那段时候,方哥与他确实是棋逢对手,不打不相识的兄弟。的确,在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就应该有觉悟。
网络安全中,从来都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鬩。
权限越大,责任越大,一步错则步步错。
所有懂得防守的人都要精通攻击,所有的攻击
都具有潜在的危险。这是真正的游走在明暗交界。
从人来说,方哥很稳,也值得信任。只是他选择的道路并不为法律道德和大众所接受。他的所作所为带来的后果,是损害了大众利益的。
柯余声听见电话那头风的声音,还有极其细微的燃烧声。
方哥应该是正在天台上抽烟吧。他几乎想象到一个眉目凌厉,衣服稍微有些邋遢的、胡子拉碴的方脸汉子叼着烟,低头,对着手机吐一团不知是烟还是水雾的白气。
模糊的白色逐渐弥漫,消散。
他默契地没有说话,直到方绰吸完整支的烟,吧嗒吧嗒地摁着打火机,又点了另一支烟。
“那什,小狄,我也正想联系你。这应该是我和你的最后一个电话,不用再找我,省得牵连。我做黑客,提供技术服务,赚黑钱,还有阿丁那边买卖身份,做双面的生意,确实间接改变过不人的人生……我会认罪,这无争辩,但我没后悔。这世上总有人要做坏人,违背秩序,就是贪图什。我这辈子就这样,改变不了。我这还有些家底,到时候你帮我找个地方花掉,别被抄走,被谁填进小金库,找都找不着。比起某些组织,我还是更相信兄弟。”
柯余声愣住,随即轻轻叹气。他知道方绰对他不说假话,除了玩笑,不会和他客套,没必要推托。对方是要想办法把黑钱用掉。
柯余声拉开抽屉,看里头空的,懊恼地把抽屉合上,皱着眉头,“方哥都这说,我……只希望,对你来说,所谓黑暗的这一天晚点到来。方哥,既然都是用,那给山村的孩子捐一批电脑怎样。既然是来历不明的,匿名用掉对你来说也不算难事吧。”
方绰有些惊讶,被烟熏得粗糙的嗓子带着独特的磁性,笑道:“你小子什时候对慈善感兴趣了?”
柯余声瘫在转椅上,一圈圈慢慢转着,“去看来着,都是苦命的孩子,不知道身边活着什人,不知道光明与黑暗,浑浑噩噩的,得有人带着才知道,他也以追逐美好。我会教他怎用好互联网,见识更大的世界。”
——像谢先生很幸运,我也想让他拥有看到世界的权利。这样谢先生也会很欣吧。
我或许不是个正直的人,我只是希望心里的人快乐幸福,己做的事情够被他肯定。
虽然这件事本质来说,或许会让他不满。
但方绰是己兄弟,有些事,他也必须对得起兄弟。
方绰啧啧几声,“回头给你个交易所账号。设备配置你就己挑,光有计算机不成,还得有网络,你得费点心思给拉线。按行情,里头价值七位数,我留点吃饭划走一部分,剩交给你决策,够你慈善好几家了。当做积点德,死痛快点。”
“我知道了。方哥,我挺想和你再喝回酒。”
“行了,不用再和我有牵连,瞎客气。账半小时后匿名给你,里头的币你己换,方便。”
柯余声握紧手机,声音发涩,“方哥——”
“你是我兄弟。我信你,你就别推了。挂了。”
对面挂得毫不留情,嘟嘟的提示音从诺基亚里无情地传来,柯余声微微开,却只发最无奈的叹息。
成年人,必须对己的选择负责。
哪些是要坚守的,哪些是不得不做的。
还有谢先生……他会怎想呢?
☆、共商家是
柯余声慢悠悠地拾掇好鸿冥,拎着整理过的箱子,直接打车去了谢尽华家里。
刚从谢忱那回来的谢尽华给他开门,也没太惊讶。
“怎,来见我不开心?”
柯余声噘着嘴,“见谢先生是很快乐的,但是,有点别的事而已……”
谢尽华笑笑,把人让进屋子,把早就备好的棉拖推到人面前,又去给他倒好杯热水。
谢尽华的手机正在旁边充电,时放着广播。还是新闻台,又是通缉令,柯余声更沮丧了。
“广播里这人,是你认识的?”谢尽华敏锐地捕捉到柯余声丧气的源头。
柯余声没说话,愁眉苦脸的,放热水,突然抱住谢尽华脖子,小脸在他燕麦色的毛衣上蹭,己羽绒服上的毛领立着,委屈起来,像是团毛蓬蓬的小仓鼠。
“谢先生,这通缉令上的,我认识,是我一哥。”
“哦?”谢尽华眨眨眼,“你坐来,慢慢说。你这……有点痒痒。”
柯余声乖乖松开手,把羽绒服脱掉,和谢尽华坐到餐桌两旁。
谢尽华关掉广播。
“他……刚刚打过电话,让我拿他的家底去做慈善用掉,不想让钱被抄底之后去向不明。我知道他,他是个网络上的刺客杀手兼生意人,但他也……不是说贪赚那点钱,就是从前太重兄弟道义,入了坑没法脱身,一条路走到黑。他很厉害,势力也很大,力呢,差不多和我打平手,其实……我不希望他被抓。”柯余声想给他辩解,又觉得这些说法实在无力,谢尽华也不是容易受骗的人,只好弱弱坦白来。
谢尽华淡淡听着,问道:“他的金钱来源呢?黑钱?”声音也不那冷,只像是日常询问。
“也许是,但,也是他做技术,经营来的。他说,会承认所有的罪行,但不后悔,毕竟没去骗过人,只是提供技术,拿钱办事。”柯余声双手绞着,瞟着谢尽华脸色。
谢尽华沉片刻,“至是帮助信息网络犯罪活动罪,也有涉及其他严重条目。虽然我想建议你上交。但你,应该不会这做。”
谢尽华的眼睛盯着柯余声,看得来,他有些迟疑,却也在坦白地对他讲。
柯余声垂头,“谢先生了解我。”
“毕竟是灰帽子。”
柯余声咬咬牙,“谢先生,你要包庇我吗?”
谢尽华看着柯余声一直在抠指甲的手,轻轻开道:“如果是你己的收入,以人为独立个体,我无权过问,只要你的收入来路正当,善意取得。”
“对方有需要从而雇佣我,或者委托我作为中间人,没告诉我资金来源,那我所取得都是理所应当。更何况,没有手续费。”柯余声低着头,手指绞在一起,“我不那讲道德,但我讲道理也想讲情义,谢先生呢?”
“我两个在法律上是无关的。只是……我希望你,不要是知情人,也就不存在包庇。而且,以的话,用我己力所及的力量去帮助他,而不是超越己的力与限度,做夸张的事,我目前,只有两个人的力量。”
谢尽华伸手过去,用力握住柯余声躁动不安的手,目光柔和而坚定。
选择权交给你,我会支持你。
柯余声愣怔几秒,眼睛睁大了些,笑意蓦地浮现在他红扑扑的脸上,“我知道谢先生的意思了。”
谢尽华也笑道:“知道什了,跟我讲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