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廖永定，借着和令嘉表妹夫的身份，上前正色道：“王妃，我知你的意思，只是剑锋虽利，却有双刃。殿用之伤人，我等用之只会伤己。非不愿，实不！”

令嘉他对视片刻，肃脸色道：“你不，我。”

第141章 深谋远虑

军队的哗变被压之后,城防工程被加急加紧地建设起来。

征召满城民夫在城墙外连夜挖半丈深的壕沟，壕沟外轮着放了拒桩、铁蒺藜、鹿角木,壕沟内侧边沿又起了一道一丈高的用泥土堆成的内壕墙。

因为不知耶律昌何时会到,为了赶时间,连女人都被召去，紧赶慢赶,总算在两天内把城墙外的防线完工。

然而,比较尴尬的是，防线完成后，范阳如临大敌地等了三日，依旧不见耶律昌大军的身影。

范阳城的高层闻此消息，却是不喜反忧。

耶律昌来攻范阳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要破外大殷军队的粮食供给。而此时,萧彻的大军围着北狄王都快两个月了,耶律昌最差的就是时间。而观他入关以来的所有行为也看，他在与时间比赛。

在如此紧迫的情况,他却迟迟未来范阳，怎不令人惊疑不定。

就在这种忧虑的情绪,一直发热昏迷的令卓竟是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了解情况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令嘉过去见他。

令嘉不用脑子也知道他会跟她说些什，心中并不乐意去听那些废话。只是到底是一母胞的兄长，还是刚才鬼门关回来的，再是不乐意,她也是去了傅府。

令卓在居庸关中，中了耶律昌一箭，箭入肺腑，而后又被令奕带着奔驰半日才到范阳，实打实地在鬼门关前打了几个转。如虽然醒来，躺在床上病恹恹的，面上一片青白，说是人更像鬼。

索性，他对面的令嘉连着被忧虑折磨了数日，寝食具是难安，如未施脂粉，形容憔悴，不复往日明艳。‌​兄­​​妹­­‌‎俩面面相觑，谁也别笑话谁。

见了令嘉，令卓第一句话便是：“你快收拾行李，上城。走水路去。”

令嘉从容地坐到床边，给令卓扶了一脉，确保他现状况足够好后，才道：“三哥，你就歇歇吧。水道都封了好些天了，我好不容易才把那批官眷城的事给压了来，好几个亲戚家的面子都叫我给拂了，这个时节我再堂而皇之乘船城……你是嫌范阳□□定？”

“你夜晚启程，赶得紧没人会知道。”

“三哥你觉得耶律昌会没派人在范阳的水道边盯着？那大的水道上就行着我这一艘船，耶律昌便是个傻的也该知道我身份特殊了。”

“耶律昌没有船，不来水。”

“那他若派几百骑兵沿河道急行呢？我总有上岸采买的时候。便是不计耶律昌那处，还有水匪呢。前些时日清河上那批劫粮船的水匪还有小半人逃了去呢，敢在这个时间朝官粮伸手，这批水匪的背后说不得就有北狄的影子。哪怕没有，

见了燕王府的标识，想必也是乐意给我添些麻烦的。三哥，如对于我来说，最安稳的还是范阳城内。当年祖父那代，范阳猝然被袭，孤立无援，粮食匮乏，依旧撑三个多月，我粮食充足，万众一心，难道就撑不住嘛？北狄王被围困都快两个月了，只要王一破，范阳然就无事了。”

令卓听后，目中闪过几多挣扎，最后依旧道：“耶律昌此番是拼死一搏，其人意志坚定，将士与其心，在他面前，范阳并无万全之策。七娘，这种情形，我宁让你城，至于你说的那些风险，只要配上两艘海鹘船，在水上是无人敌，再多配些物资，你一路不停地行至洛阳，也就没事了。”

令嘉目光闪了闪，问道：“若我要走，娘要随我一起走吗？”

令嘉这问，然不是应要走。令卓明白她的用意，但沉默了一会后，依旧是答：“她留。”

纵使知晓令卓会如此回答，令嘉依旧免不得一番黯然。

这就是傅家人。

令卓是个闷葫芦的性子，平日面上不显，但心底是极疼明炤这个女的。而令嘉更不必说，明炤在她眼前长大，说是晚辈更像妹妹，拿她放到心尖上疼爱。但在这种为难时节，两人却是从未想过送明炤离开范阳，直接剥夺了明炤的选择权。

只因她姓傅。

曾经的傅家凭什以一座孤城在北狄大军面前支撑三个月？

傅家凭什在灭门的十几年后，依旧令燕州人念念不忘？

傅家作为萧氏曾经的敌人，凭什在本朝依旧得享富贵？

正如萧彻之前所言，凭的就是傅家的大义。

这是傅家人的荣誉，也是傅家人的枷锁。

令嘉道：“三哥，娘都不走，我怎走呢？”

“……你和娘不一样，你是燕王妃。”令卓语气艰难。

“藩者，屏也。藩王，屏国也。”令嘉说道：“我既是燕王妃，就更没走的理由了。”

‌​兄­​​妹­­‌‎两个对视一眼，令嘉的目光平和，却也是不容质疑的坚定。

令卓面上显了苦笑：“七娘，你当是知道我的意思的。北狄国势已败，燕王对此势在必得。若北狄国灭，我家绝无再留在燕州，甚至连河北都留不得。大郎在此战中立的战功，也不过是在给往后回京作铺垫罢了。傅家的未来，在雍京，更在于你。”

令嘉垂眸，脸上显阴郁：“纵使迁到雍京，家族的根基也当在外朝，我家的郎君也非无，信国公府的富贵依旧是天第一等的，为什非要一个燕王妃来锦上添花？”

令卓告诉她：“我家的身在本朝太容易遭猜忌了。爹官家是有总角之的情谊，所以官家信他。但再往的官家呢？我需要更坚实的保障，只有在萧氏的血脉里打上傅氏的印记，这才足以令傅氏在大殷安生。七娘，你的安危已经不是你一人的事了，而是我阖族的事。”

萧氏的血脉？两人都是心知肚明，仅仅一个宗室血

脉怎让傅氏安心，非得是帝王血脉才让傅氏，不，应该说是她爹安心吧。只是这一层，怎也不会被说破就是了。

令嘉嘲地笑了笑，又问道：“即使如此，那又如何？”

令卓未料到利害关系都分析得如此清楚了，令嘉竟还是这个反应，愣了愣。

令嘉语声淡淡道：“三哥，你说我是傅家的未来，所以绝不折在范阳。事实上，我阖族都曾折在范阳里，如何又折不得区区一个我。”

令卓脸色大变，斥道：“七娘，你莫要任性。”

“三哥，我长这大任性过许多回，唯独这次，这次——”令嘉看着令卓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绝不是任性。”

令嘉令卓的寝间悄然步，便撞见了一直候在隔间的三嫂柳氏。

柳氏朝寝间放向瞥了一眼，道：“你说服他了？”

令嘉摇头：“三哥固执得跟块石头一样，我哪里说服得了他。”

柳氏诧异：“那他怎肯放你来？”

“三哥之前喝的药里，被我新添了些安眠的药材。”在柳氏微妙的目光中，令嘉保证道：“三嫂放心，那东西不妨碍药性，绝对不会影响三哥恢复的。”

柳氏表示己并未担心：“你把你改的方子写一份来，我令人以后都照着这个煮药。省得你三哥天天喊着要床去军营什的。”

令嘉：“……”

哪怕是刚才和令卓发生过矛盾，但在这一刻令嘉仍忍不住情她三哥。

他得是前世造了多孽，才在这一世摊上这样的妻子和这样的妹妹啊！

情完之后，令嘉还是照着柳氏说的留了方子。

令卓是个会逞强的性子，身上的重伤并不阻止他挂心战事。要让他安心休养，确实只用这些不入流的法子。

柳氏拿了方子，又道：“七娘，英娘现在是不是又混到军营去了？段老夫人都被接回城里了，她依旧不见身影，我大姐都来问过好几回了。”

“……英娘不见，三嫂为什要来问我？”

柳氏淡定道：“你两个虽然打小就瞧不对眼，但做起坏事来总有些莫名其妙的默契。我觉着你应是知晓她在哪的。当然，你若是不知也无妨。”

令嘉沉默了一阵后，向她直觉惊人的三嫂投了降，“我让她帮我做一些事去了。”

柳氏挑了挑眉，看了她一眼，就道：“我大姐那里，我会帮你应付过去的。”

令嘉对家三嫂感激涕零。虽然她认为己做的事是正确的，但段家表嫂如果真找上门来，她也是要心虚的。

“先别急着谢我，七娘，我知你傅家人个个都把那家规看得比命都重要，只是你要如何做，我不管，只范阳情形真到了危急的时刻，我是一定要送娘走的。”柳氏说道。

令嘉沉默了一阵后，语气沉着地说道：“三嫂，范阳不会有事的。”

第142章 以利相诱

耶律昌终于来

了。

当从西城墙处眺见北狄的军旗时,不知多人松了一气。

虽然接来的日子注定是要劳心劳力，但再如何辛劳也是有个目标的,总好过那种云里雾里无处使力只空焦虑的处境好。

耶律昌并未辜负众人的期待,在营地整肃了一日,就向范阳发起了进攻。

他并未直接派兵，而是先派了一批衣衫褴褛的殷人俘虏。这批俘虏有男有女,多为青壮,但也夹杂着极数的老幼，如被支使着去填壕沟，清理铁蒺藜、拒桩，为狄人的骑兵铺路。

城头观战的令嘉面沉如水。

此前耶律昌一路急行，根本带不了俘虏,这批俘虏只会是他破了居庸关后,在范阳附近的村庄抓的。

范阳虽也在边关,但西有河东，东有卢龙,并非直面敌军的危地。故而，范阳城周的县城多有殷人安居,形成一个个的田庄，居庸关破后,范阳府只来得及迁回最近的几个田庄，再远的就是无为力了。

这些俘虏年纪最长的也不过五十岁，应是英宗朝生的人，在他有限的见识里,燕州是他安生的家园，从未想过只存在于游郎、说书人中的狄人会有一天突然现在他面前，烧毁了他的家宅，□□他的妻女，逼迫他走上战场，直面国家的刀锋。

被驱赶过来的殷民看到城头的箭锋，他有所预感，于求生的本，他大声喊着向城墙方向求饶，用的是殷话，夹杂着恐惧与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