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阵法毕竟是用来驱邪的，对郭怜此类凡人伤害不大，顾音稍施以灵力，她便幽幽醒来。

郭怜顿觉一阵头痛，“唔……我这是……怎了？”

“没什，你只是太累了。”说罢顾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右手轻挥，她和郭怜便离开了阵眼，瞬移至外围，被一个透明的法障所笼罩。

一阵细碎的声音传来，远处有人语气谄媚，“郭老爷，我感应到阵法已经启动，那河妖定是落网了。”

摇曳火光中，郭璋带着一群人走来，他身边跟着个道士，看着仙风道骨，但那讨好的动作却着实没有什大家风范言。

作者有话要说： 艾玛～～前几章是妖与人的爱情故事，不知道有没有小爱愿意慢慢看去呐

☆、神界中人

道士本以为己以借此讨个赏钱，不过是个河妖，他祖传的降妖阵，辅以驱邪灵物赤砂，还怕那河妖不束手就擒？但结果显而易见，他扑了个空，且是带着郭璋一起，扑了个空，他面上得意瞬时凝固，由极喜转至木然，神情十分精彩。

郭璋是众所皆知的脾性暴躁，那道士然也是知晓的，即便他再怎不情愿，也还是得装模作样地寻找一番。这岑溪已被填平，极目所望，皆为荒凉，若那河妖不在阵中，大抵也不会在此附近，定是逃脱了，但面对郭璋脸色黑如锅底，这些话，他实是不敢言说。

道士故作镇定地在法阵中央插上一面旗帜后退至一旁，嘴里念念有词，顷刻便邪风起，顾音定睛看去，竟是招灵旗帜，这顾音更是鄙夷了。所谓招灵，即以道法招来怨灵，便是俗称的妖邪，只是招来的妖邪强弱与否，皆取决于施法者的修为。这道士分明是抓不到裴游，想随便招个妖邪化形了事。

真真是后生浅薄，将道家的脸面弃之不顾。

但这招灵旗似乎起了作用，阵眼虚空某处忽生一阵灵力波动，惹得顾音和那道士齐齐往灵力传来的方向看去。

“谁？”道士厉声喝道。

灵力的波动转瞬即逝，显然，对方是不愿现身的。按理说，灵力有清浊之分，浊者，妖邪也，清者，仙家也，至清者，唯灵族之人。而此番灵力，既不是那些邪祟浑浊的妖力，也并非她灵族纯净的灵力，倒更像是修炼上乘的法力。天地伊始，人、神、鬩三界界限分明以来，便只有神界之人，修为高强者，所修上乘法力，凌驾于其他力量之上。但神界之人向来不轻易离开神界，又怎会现在此处。

莫非是她的错觉？顾音思量几许，到底还是以灵力探去，惜未及虚空，灵力便已消散，顾音皱了皱眉，凝聚灵力正待再探一番时，一玄衣男子缓步从虚空那处走，无奈暗夜作祟，顾音看不清那人面容，只瞧见他身上别着一莹润通透，质地上佳的玉箫，箫尾处还绕了红线作流苏挂坠。

他仿佛天生有一分威严所在，开便让人觉得压迫，“我无意叨扰，请见谅”。这“请”字言之生硬，倒不如不说。看那人一身玄衣，不染半点人间烟火，估摸着不是个好惹的主，也不知是何方人士。

如顾音所料，那道士本意确是招来邪祟充数，现面对来人，是不会听他解释。道士冷笑一声道：“裴游妖人，你以为你幻化一番就骗过我？待我重结法阵，定要

让你原形毕露！”

道士说着便驱动了阵法，那阵法无比蛮横，犹如弥天罗网，向阵眼处的玄衣男子袭去，但华光耀眼后，那人却毫发无伤，甚至连衣袂都未曾撼动。彼时那玄衣男子仿若神祇，他微微侧头，和郭璋一群人说着什，惹得郭璋拂袖而去。

顾音此刻却什也听不清。

那是她第一次看清玄衣男子的脸，眉宇清冷，面目非凡。似有若无地，她感到一丝熟悉气息，好似数年前，她也曾见过这一张脸，那轮廓隐隐约约的，十分不真切。

“我从未想过，父亲如此怨恨裴游，竟恨不得置他于死地。”郭怜有些神伤，像是失去了心爱之物一般，泪眼盈盈的模样我见犹怜。

“啊……”顾音回过神，“你那情郎并非人族，郭老爷难免会有所顾虑，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妖邪惑乱之事，不见。”

“是吗？你也认为，我做错了吗？”郭怜忆起往昔，这岑溪一带，曾是生意盎然，淡云流水，如却只剩一片荒凉了，“就如父亲他一般，认为我是被迷惑了，才会喜欢上一只妖物的，对吗？”

“我……”顾音正待开，却听得一阵低沉的声音，发作在耳，如闻五弦。

“妖也罢，人也罢，都是你己的选择，强求不来。”周子弈淡淡道。

顾音抬眼，那玄衣男子不知何时发现了她与郭怜，现正居高临地看向她，分明是极好看的一张脸，剑眉冷冽，倒无端添了几分寒意。

周子弈见眼前人直勾勾地盯着己，面色稍有松动，便软气去问：“你还要看我到何时？”

“啊……”顾音微愣，这人语气转化未免也太快了些，惹得她一时说话也不太利索，“我……我只是觉得，我……我之前见过吗？”

顾音适才紧张莫名，不过是鬼使神差地问了这一句，问后她己都觉着不思议，便未曾注意到，那时周子弈眼中，一闪而过的悲恸与凄凉，而许多年后，当她再次回忆起当年往事，却只剩荒唐。

“未曾见过。”周子弈面上无悲无喜，实则内心甚不安宁，过往种种一一浮现，与面前这张魂牵梦绕的脸两相重合，不名状的疼痛心处泛滥开来，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微微错开些视线，却抑制不住满腔的情绪翻江倒海，于是他转身欲走。

衣袖冷不防被拉住。

“你等一！”顾音意识到己的逾矩，慌乱放衣袖的时也不由得干笑一声，带了些江湖气息问道：“适才观阁力超群，所行之气，纯­‍阳‍​‌‎精​‎‍­透，无往不利，小女子顾音，敢问阁，是神界中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当如何？”周子弈神情微冷。

原本这话不近人情，但于初次相见的两人来说，倒也正常，只是顾音有些不悦，“阁若不愿说，我也不强人所难，但终归你我日在此相聚，便是有缘，抛开其他不说，这名讳总该相告吧？”

周子弈皱了皱眉，不知顾音为何执着于此，但那人眼底情绪不曾隐藏，分明是一副他若不回答便不肯放人走的架势，他犹豫几许，到底还是答道：“周子弈。”

两人这厢互换名讳，你一言我一语，全然忽视了第三个人的存在。郭怜本是伤情得很，现却一头雾

水，神界？周子弈？这……为何闻所未闻。“我……我有些不明白，你适才所言神界是何处？我怎从未听过，是仙人的居所吗？”

顾音敛眸轻笑，她差点忘了还有郭怜的存在，“这位是郭府千金，郭怜，”言罢她凑近周子弈耳畔，语气轻柔，“便是适才匆匆离去的那位郭老爷的掌上明珠。”

这样在旁人看来亲昵的动作，顾音好似驾轻就熟，惹得周子弈眼神一暗，只惜顾音初入凡尘，心性不稳，并未发觉有何不妥，她初见周子弈，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像是缠绵千万年，挥之不去的印记，让她忍不住想要去接近，行为举止是放肆了些。

“至于神界，这三言两语难以言之，你姑且便当是修仙之所吧。”

“哦。”郭怜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

“至于你那情郎……”话音未落，郭怜神情又黯淡了去，顾音颇有些无奈，便不再去提。

她与郭怜本是趁夜色的郭府，适才经那道士一番折腾，已是夜深，顾音想着郭怜好歹是富家千金，这裴游一时半会也不会现身，左右顾音也只在郭怜身上耗费时间，总不让她风餐露宿，“现如天色已晚，我不妨先找个住处，明日我再帮你寻他，好？”

郭怜不作声，顾音便当她默许了。现郭府和丞相府正处寻人，琅城内定是不安全，虽说顾音是修行之人，并不怕他寻来，但难保郭老爷不会再请第二个道士，思来想去，恐怕也只有那处较为合适，顾音眼底微亮。

她正欲与郭怜言说，却见周子弈侧着身子，似是准备离去，顾音眼神一沉，心道这人好生无礼，离开便离开，竟连招呼也不舍得打，于是她再一次地，牵住那人衣袖，全然忘了己与周子弈，原也是初次相见。

周子弈意料之中地转过头来，瞥了一眼，道：“何事？”

顾音笑得人畜无害：“子弈啊，你看这夜色已深，我与郭小姐二人不过区区弱女子，终归是太过危险，万一……再遇到些法力高强的道士，我这修为浅薄的，难敌他人，不若，你我一道吧？”

周子弈皱了皱眉，答得十分干脆利落：“不。”

顾音神色有些挂不住，诚然，以她的性子，若是他人不愿，即便她再欣赏，也断然不会强求，她日不知怎的，周子弈似是将她骨子里的执拗都勾了起来，他愈是拒绝，顾音便想着此人修为高深，愈是不愿放过。是以她软硬兼施磨了许久，终是磨去了周子弈所有脾性，到底还是意了。

顾音双手交叠，施了个小法术，瞬息之间，一行三人，便到了琅城城外的密林中。顾音随即以灵力结印，三人所处之地，便现一道结界来。顾音带着他穿过密林结界后，全然是另一种境况。雾气缭绕，莺语相歌，眼前所见只一府邸，建于湖泊之上，却又似笼在水中，朦朦胧胧，浑然一派仙境之景。

此一处，便是灵族圣地——九霄云府。

周子弈眼中有过一瞬的茫然，他挥去前路雾障，府门匾额上书字便分外明显。记忆里，似乎曾有人提及过此处，那人眼底温柔，笑意蜿蜒不朽，一袭曳地华服朝他缓步而来，她轻声唤道：子弈……

霎时间，他如鲠在喉。

周子弈停了来，郭怜不解，也跟

着不再前行。

顾音见身旁这俩人皆停滞不前，以为他是被这九霄云府的气派吓着了，颇有些得意。九霄云府是灵族历代圣女居所，哪怕是本族中人，也仅有长老和族长有权进入。

不过其虽为灵族圣地，却远离灵族主殿，甚至已不在灵族界内，灵族中人也不轻易踏入，因此也算得上是避世之地。

但惜的是，九霄云府毕竟是圣女居所，若灵族未有圣女，失去圣女灵力支撑的九霄云府，禁制全无，除却府中养的那些灵力充沛的花草树木，不过便是一寻常府邸罢了。而灵族上一代圣女仙逝后，便再未有过圣女，此处也就空置了许久，若非如此，顾音纵然任性，也不敢带人进入的。

碰巧的是，九霄云府在多年前原是没有入言的，若要进入，需得由圣女施法，且凭其心之所向，但那时，因灵族的一桩旧事，圣女不得已在琅城郊外开设了一个入。这入隐秘，顾音也是偶然间听族长提起，在灵族内，知晓此事的人并不多，是以，这般考量之，怕也没有比九霄云府更安全的所在了。

顾音斟酌几分，道：“晚便在此歇息吧。”言罢她率先踏上台阶，往九霄云府内而去。郭怜本想随顾音一道，却见周子弈面色有异，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你怎了？”

周子弈隐于袖处的指尖微微颤抖，面上却恢复了一贯的冰冷，“无事。”

话音未落，他已随顾音而去。

郭怜不疑有他，也跟了上去。

九霄云府内，云雾层叠，无昼夜之分，郭怜起初尚不适应，一番折腾后便也沉沉睡去了。顾音趁着郭怜熟睡之际，踱步至侧院。若她所料不错，这侧院的铃兰秋陌，也该绽放了。

顾音幼时曾随族长一道，入过九霄云府。那时正值铃兰秋陌花期，顾音尚年幼，不知世间美丑几何，只觉这花开得甚好，亦是她见过最美的风景。那以后，年岁渐长，她见过许多的人和物，却再没有哪一个，比得上这漫天铃兰盛放。铃兰秋陌五百年盛放一次，花期浓时，风过其木，有琅琅之音，其花悬于树上，如紫苑精灵，是不多得的美景。

而这九霄云府的铃兰秋陌，据说是上一代圣女亲手所植，至已是两千年。顾音初至九霄云府时不过百岁，尚且稚嫩。她一见此花便十分欢喜，央了族长赠予她花种，不过这铃兰秋陌极难成活，且非九霄云府此等灵力充沛之地不生。顾音得了花种，却无法种活，终日闷闷不乐，族长见她如此，便特许她日后由入九霄云府，她这才心满意足。

☆、寻人

顾音嗅得阵阵花香，想来她所料不差，铃兰秋陌，果然已至花期。

待到近处，顾音这才发现，漫天花海中，有一玄衣尤为扎眼，仔细一看，不是周子弈又是谁。顾音悄然在周子弈身侧站定，道：“我本以为这长夜漫漫，仅我一人来赏此美景，未曾想子弈你也在，好巧。”

周子弈应了一声，对顾音如此亲昵的语气仿若未闻，“此花，我在三界之中未曾见过，花香延绵，百里闻，当属上品。”

“那是然，此花名为铃兰秋陌，只生于九霄云府，三界中当然见不到，看来子弈运气不错，初来此处，便赶上了此花花期。”

顾音伸一指，灵力流动，便在

指尖幻化成花，那花虚虚掩掩，半开半闭，煞是动人，她侧了身子，指尖微动，将那花送至周子弈身旁，不偏不倚，隐入那人心处，她轻笑道：“送你。”

见周子弈似是不解，顾音与他解释道：“此花难得，怕是子弈后再难见到，我以灵力封其一缕花魂，赠与你，只要我不灭，此花魂亦不灭，这样无论子弈日后身在何处，只要你喜欢，便尽拿来观赏。”

“如此甚好。”周子弈颔首聊表谢意，却又话锋一转道：“我观此处灵力充沛，想来非人间有，如此圣地，你将我与郭小姐带来，怕是不妥吧？”

周子弈所言，顾音先前便已思虑良多，这九霄云府已近千年未曾受到圣女的灵力驱动，不过就是一座普通的府邸，用来歇歇脚也无不，并不会泄露灵族秘辛。况且灵族之人，尤擅剥离记忆，她本就想着，待日后寻个机会，将他与郭怜的记忆尽数消除，到那时，只怕他连顾音是谁都不记得，何况九霄云府。

当然了，这都是后话。

顾音眨了眨眼，“无妨，我不会在此处停留太久。”

话音落，一片寂静。顾音眼见着周子弈神色愈加冰冷，不知己是何处惹到了他，便也不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