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孩子是亲眼看着打谷场上的麦子在太阳底反复晾晒的。

林婆子分完饭，敲了敲桌面，有些不耐烦，“好了，快点吃饭。这次是老三运气好，把天火给灭了，救了咱村的麦子。这种立功机会不次次遇到。”

一家之主都发话了，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纷纷拿筷子吃饭。

这会是吃饭时间，在地里忙活的村民都回来了。

林文和家的事立即传来了。村子本来就这大，孩子又处逃窜，这年代也没有什娱乐活动，就指八卦消息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神仙帮着磨面这种事听起来就让人惊奇，就更不用说还是发生在己村子。

不村民听说这事，也不在家吃饭，抱了个碗就过来打听消息，“文和啊，你家的麦子真的全变成了白面？”

林文和笑着点头，“是啊。是老天爷觉得我做了件好事吧。”

大家一致点头，“对，幸亏你和你媳妇机灵及时把火扑灭，要不然咱全村的麦子全被火烧了，辛辛苦苦一整年被一把天火烧没了，你说亏不亏？文和啊，你这是救了咱全村人的命啊。”

林家白面卖高价这事，林婆子和族长都没往外说，孩子也不会刻意听这些，所以村里人并不知道林家人发了一笔小财。

他对林文和救火的举动是感激的，话也说得好听。

村民七嘴八说着感谢的话，还不忘恭维林文和，“天上的神仙都看着呢，知道你好心救了人，所以帮你家磨面。你这是好人有好报呀。”

他恭维林文和的时，还不忘恭维林婆子，都是她教的好云云。

林婆子在村子里只有泼辣、抠搜的坏名声，何时被人这夸过，顿时被村民捧得飘飘然，也愿意赠几句，“年天气好，一滴雨没，你家收成不错吧？”

“还成。”

林婆子假意不高兴，“你这就假了吧？我经过你家的地，你家的麦穗缀得直打弯，也就是你勤劳，天天地侍弄，这是你应得的。”

那村民被林婆子哄得美滋滋，苏南珍就看着这些村民互相吹捧，心里暗乐，还别说，这些人还挺爱的。

正热闹时，族长来了，他脸上也带了几分喜色，大家看到他，动给他让一条道。

林婆子看到他来了，立刻客气请他来吃点，族长挥挥手，“不用了，我吃过了。”

他视线在林七苏脸上停留几息，“你先吃，吃完饭，我跟你说件事。”

林婆子也没当一回事，其他人好奇，便也站在门，想听听是啥事。

第8章 豪言

没过多久，林家人就全部吃完，李兰花带着三春收拾碗筷。

林文和起身给族长拿了张椅子坐。

族长也没客气，让林婆子和林老头也坐，又冲林七苏招了招手，将人揽进怀里，拍着他的脊背一脸羡慕，“七弟，七弟妹，你家了不得呀。”

林婆子和林老头面面相觑，林家其他人也竖着耳朵听，村民眼瞅着，都是一脸好奇，啥了不得？

族长便将林七苏跟家小孙子学认字一事说了，让林七苏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三字经》默写一遍。

族长特地带来了沙盘，林七苏拿着这沙盘，一笔一划写着。

村民惊奇地发现林七苏这个一天学没上的孩子，不知何时竟学会了写字。虽然他不识字，不妨碍他会看眼色。没看到老族长抚着胡须，不停点头的样子，显然他对林七苏很满意。

一会功夫，林七苏就将一整本《三字经》全部默写来。

族长要不是打小就认识这孩子，又从小孙子那边听说这孩子刚刚学会，他都要以为这孩子被人换了。他不停抚摸孩子的脑袋，冲林婆子和林老头不停夸赞，“你这孙子聪明伶俐，一本《三字经》普通孩子三个月才学会，他只花了不到十天，这孩子有读书的天份，你千万别浪费一颗好苗子，要供他读书呀。”

族长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夸赞，但听在林婆子耳里不啻于晴天霹雳，读书？

他这啥家庭啊，吃都吃不饱，还供孩子读书，这是疯了？

族长叹了气，“我知道你日子难，但是士农工商，咱林氏要想人头地，还得有个读书人，就是到了县里，县令也高看一眼。”

林婆子笑得勉强，“族长，你也知道咱家这情况。”她手心拍手背，皱着一张老脸，“穷得叮当响。我拿什给孩子读书。”

族长声音有些干涩，他也知道七弟家日子有多难，他之所以过来，也只是不想看一个有天份的孩子被埋没，他到底不忍心，又劝了几句，“勒紧裤腰带，你要是把这孩子供来，以后说不定成咱方圆百里的地主，比隔壁村的地主还要富。”

这梦的确很美，但对于踏实过日子的林婆子来说，只是个不切实际的梦，她不敢让全家人跟她一块冒险。

倒是林老头有点心动，问了声，“石头一个月的束脩是多啊？”

他只听说上学很费钱，但究竟有多费钱，还真不知道。

全村只有族长家的石头念书，他笑道，“石头现在每个月的束脩是三百文。”

众人听了倒吸一凉气，石头还只是启蒙，等他越往上念，束脩就越贵，这谁供得起。

林七苏见他不说话，一颗心凉了半截，只挤笑脸，拿前世哄他奶奶的劲头说好话，“奶，我一定会努力学习，等我考上秀才一定会让您天天吃肉，不用地干活，有人伺候……”

这话说到林婆子心坎里去了，甚至比族长的话更打动林婆子的心，但是她依旧不吭声。

就连林老头都打消念头，这也太费钱了。

族长摸摸林七苏的脑袋，叹了气，转身走了。

其他村民纷纷围过来，问林七苏，“七苏啊，你真的只花了十天时间就把《三字经》的字全记住了？”

林七苏点头，心里却哇凉哇凉的。明明他都是神童了，为什他奶还是不肯供他读书？

村民立刻炸开了锅，一个个交称赞，“呀，七苏这孩子了不得呀，这是文曲星凡呀。”

“族长是咱村唯一的读书人，连他都说这孩子有读书天份，那还差了？”

只是大家看林七苏的眼神都透着几分情，怎就投生到这家了，要是这孩子生在己家，就是砸锅卖铁，他也要供这孩子读书，这孩子是七大爷家，连读书的机会都没

有。

林七苏虽然人小，这些村民眼神太过直白，哪怕他没什心机，也一眼就看他读书希望不大，他整个人如坠冰窖，浑身寒冷刺骨。他从来没想过己有一天会连读书都成了困难。难道这就是他从前不好好读书，经常逃课的惩罚吗？

林七苏在那边胡思乱想，村里其他人纷纷告辞离开了，就连家里人也都沉默，谁也没说话。

林婆子叹了气，刚要离开，己的袖子就被人拽住，她低头一看，己的孙子正双眼泪看着她，“阿奶，我会好好念书，三年就给你考个秀才来。你就让我读书吧？”

六岁大的孩子，白嫩爱，双眼赤红，怜兮兮看着你，林婆子再硬的心肠也受不了，只是家里这情况，哪供得起。

林婆子摸摸林七苏的脑袋，言不由衷劝他，“七苏乖啊，读书没用的。咱族长就是读了一辈子书，连个童生都没考上。白白糟蹋了那多钱，你不学他。”

说完，她狠心撇开林七苏的手，扭身走了。

希望破灭，林七苏趴在桌上嚎啕大哭，大人一个个心里都不是滋味，摇头叹息，纷纷躲开了。

林文和等子哭累了，才拽着他到屋里说话。

苏南珍不放心，也跟了进去。

林文和拧了布巾给子擦眼泪，叹了气，语重心常道，“子，你也看到了，这个家有多穷。”

林家种的三十亩地其实并不都是林家的，林家只有十亩旱地，春天种小麦，秋天种苞米和红薯，连老带总共十五人，这还不包括躲在外地的老五，这点收成根本不够吃。所以林家人包了地主家二十亩旱地。

梁国明面上的税收是三成，但是层层盘剥来，百姓往往要交五成。剩的五成还要分一半给地主。

也就是说一亩地种300斤小麦，他只分到75斤，这还是老天赏脸，收成不错的情况。

以说这一大家子为了填饱己的肚子就已经耗尽全部力气，根本没有力供孩子读书。

之前林文和哄七苏凹神童人设也只是想让七苏知道读书有多难。

林文和一笔一笔算给子听，“这里的笔墨纸砚都很贵，旁的不说，就说一本《三字经》，也就十几页就要八百文，抵得全家人一个月的粮了。底层百姓个读书人那是举全族之力，这不是开玩笑的。”

林七苏到底只是个孩子，他的年纪注定了解不到家里的财务状况。

如果刚刚他只是哭己怜，这会子就是认清了现实，就算他有读书天份，让全家都饿着肚子供他读书，他何德何呢？

林文和看了眼妻子，示意她上前。

苏南珍秒懂，丈夫这是让她扮白脸。她跟子接触机会不多，再加上婆婆从中挑拨，母子关系堪称恶劣，她男人这是想让子对她敞开心扉。

苏南珍摸摸子的脑袋，林七苏抬头，看到是他娘，身子不由僵住了。

苏南珍扯了个慈祥的笑容，“子，你要是真想读书，娘和你爹想个办法。”

林七苏心里暖暖的，时又有些疑惑，“你怎想办法？”

苏南珍拍着胸脯，信满满，“你娘好歹也是职业女性，找份工作分分钟的事，我

肯定供你读书。”

林七苏搅着小手，抿了抿嘴，狠了狠心，咬了咬牙一跺脚，“要是你真让我读书，我一定会好好念，争取……”他掰着指头，“争取十五岁之前就给你考个秀才。”

苏南珍被他这认真的表情逗笑了。

她何时对他这般乖巧，从来都是炸了毛，左耳进右耳，拿她的话当放屁。

如果他真的改了，那她为他花这钱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