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开口,女人皱着眉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万粱城的方向,眼神愈发黯淡深沉:
“小渡?”
“正是小渡。根据执书阁的消息,云非师兄前天夜里过了万粱的旱河,最后出现的地方便是西蜀小渡。”
开口说话的是执武阁云冬。
云冬平日里与云非交集不多,但他深知这位师兄在自家宗主心中的分量,不敢随意揣测对方行迹,只能按照执书阁的消息一板一眼的回道。
万粱,旱河,小渡……
倚在矮墙边的正是连夜离开玉西的离宗宗主云夜,听见云冬所说,心中微微一凛。
其实云冬说的这些她早就从执书阁的赤笺中得知,只是如今站在幽蜀相交的地界上,又生出些许不一样的想法和认知。
“地势图!”忽然想到些什么,云夜一扭头,声色俱厉的对着身边的云易唤道。
云易不曾见过这样锐利的云夜,被她话语中的凌厉激的浑身一震,却又不敢耽搁,连忙从行囊中取出幽蜀舆图平铺在地上。
特制的牛皮卷还未完全展开,就见号令离宗上下的那位宗主大人已经蹲下身,伸出纤细玉白的手指,触上特殊颜料勾勒形成的墨线。
“万粱,照渠。小渡,轻山。”
云夜皱着眉,手指依次在几个地名上划过。
每划过一个地方,心情就愈发沉重一分。
云非去做了什么,别人不知,身为离宗宗主与姒族族女的她不可能不知道。
然而明明只是两个不会武功的后宅女子,就算早就料到会有被人追杀逃亡的那一天,离开玉家后没有沧岚的庇护,又怎能夜行百里、莫名其妙跑到了西蜀小渡?!
蜀地奇险,就算高懿铁了心要借西蜀的复杂地势摆脱追兵,又怎会选择借道万粱?!
万粱、旱河、小渡——
如果放在几百年前,这条官道确实是幽北进入西蜀的必选之路。
然而三百年前的地壳运动导致丽水改道,让原先水量充盈的旱河断流,在幽北万粱和西蜀小渡之间形成了一片百丈宽的下凹河谷。
若是想要渡河,则必须下到旱河河床,再沿峭壁攀爬而上,才能抵达对面。
由于河谷低洼,多有野兽虫蛇,一上一下也极其考验人的体力,所以一般人都会绕道照渠,从轻山渡进入蜀州,而不会选择旱河这样凶险的夺命之地。
只是一来一回,免不得要多耽搁半天的功夫。
高懿带着玉睢,两个从未离开玉西的后宅妇人,又怎会有那样的胆识选了这样一条险路?!!
从几人离开玉家,到最后消失在小渡,前后不过一夜。
甚至连云非都来不及返回玉西报信,只能匆忙在沿途留下记号,以便执书阁追踪行迹。
所有的一切都让云夜感受到一个字,急——高懿跑的急,云非追的急。
可高懿姒女的身份被外人发现,好不容易在澜庭玉家躲过一劫,最该做的事情不是应该寻个安全的地方、避避风头吗?
为何又要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急急忙忙离开幽州、长途跋涉潜入蜀州?!
不……不是高懿!
云夜猛地脸色一沉,站起身,将手中的牛皮册子握的卷成一团,暗自心惊道。
高懿那个女人心比天高,一心想要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拱上族女的位置。
就算被外人识破身份、被迫离开玉家,也不可能就此放弃,带着玉睢远离高氏一脉。
有人——一定是有人守株待兔,在玉家外劫持了潜逃而出的高懿,连夜带了人北上入蜀!!
也只有这样,才会让云非来不及赶回报信,只能咬住对方直奔幽北。
只是……有这样的心机与魄力、一直等到最后一刻才下手的到底是谁?
他们的目的,难道也是那个捕风捉影、惹了世人觊觎厮杀的“神隐之力”吗……
第五百零九章 西蜀小渡
云夜带着执武阁弟子四人下到旱河河床,沿着河谷峭壁攀爬而上,终于在子时之前抵达了蜀州最南端的小渡。
小渡原先是旱河边的临江小镇,同万粱一水相连。
那时河面宽阔、水流平缓,凭借一只小船便可来往幽蜀两州。
奈何后来丽水改了道,这座“临江小镇”便成了南有天堑、北有险山的闭塞之地。
再是闭塞难行,终究是条入蜀的通道。
镇内偶尔也能见到三三两两来往的茶商掮客,让这小镇有了些许人气,不至于同万粱一般,人去楼空、恍若鬼城一般。
在地治划分上旱河是两州分界,按道理过了河谷便是蜀州。
但经常往来的老把式们却深知,只有穿过小渡、进入北面的三山五脉,才算真正入了蜀。
这就意味着小渡的这一夜,将是云夜一行同外界联系的最后一夜。
一旦入了山,消息不通、进出不便,再想做些安排调度,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老人家,叨扰了,这些银钱拿去给家人看病吧。”
云亭敛了身上的肃杀之气,从怀中掏出些碎银,递给面前那个老实巴交的猎户。
老猎户红着脸不好意思的收下,连忙从厨屋里端了烧开的热水出来,以便这些借宿的过路人梳洗使用。
见一行人都进了屋,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碎银收好,拾掇了院内的瓜果蔬菜、开了灶,准备起简单的米粥吃食。
云冬寻的这处民居坐落在镇外三里,位置偏僻,紧挨着霍家山。
由于天色已晚、入山不便,从玉西马不停蹄、一路北上的五人才不得不在小渡停了脚,准备待天亮之后再入山寻人。
云冬见云亭同主人家说了几句话后便小心谨慎的绕到屋后查探,微微放下心,“吱呀”一声掩了门,压低声音对坐在桌边的云夜说道:
“宗主,都打听清楚了,要从小渡入蜀,必须先翻过北面的霍家山。
过了霍家山会有一片山坳,我们能在那里补充简单的食物和饮水,但接下来便是卧隆山的主脉,就算有人领路,翻过去也至少需要两日。
只要翻过卧隆山,从落虎岭一路北下,便可抵达崖平。”
“崖平……”
云夜入屋后便揭了遮面的布巾,听见云冬所说,皎皎如月的面容上满是化不开的凝重。
只见她从屋内那张简易的方桌边站起身,皱着眉头在屋内来回走了一圈。
一圈过后停下脚步,又一次对着云冬确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