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来!”
许七安没注意妹妹的情感变化,即使注意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他带着许元霜和许元槐,进了许府大门,穿过前院、回廊,直奔家眷居住的后院。
宽敞的内厅里,除了当值的许平志,一家人都在。
许二郎本来也要去翰林院当值,但因为许七安昨日说过,今早要带弟弟妹妹回府,于是二郎就请了假,留在家里打算见一见堂弟堂妹。
首座的两个位置,坐着婶婶和生母。
婶婶这边的客座上,坐着许新年和许玲月,还有慕南栀。
生母姬白晴这边的客座,空空荡荡,暂无人落座。
见到许七安领着大房的姐弟进来,婶婶抿了抿嘴,强忍着没翻白眼。
她是看在侄儿和大嫂的面子上,才允许这两个小崽子进府的。
自打上次许玲月煽风点火之后,婶婶对这许元槐许元霜姐弟就很有意见。
许新年和许玲月心机深,脸上不见表情。
“娘!”
果然见到了母亲,许元霜有些激动。
许元槐紧绷的神色,微微一松。
姬白晴看着自己的儿女终于团聚在一起,眼圈微红,露出辛酸和喜悦交杂的笑容。
“来见过你们的婶婶。”
她始终把自己当成“客人”,把婶婶视作许家主母,分寸拿捏的极好,不会让人反感,也不会留话柄。
当然,婶婶是看不懂这些微操的,她就是本能的觉得大嫂还是和当年一样温婉体贴,相处起来如沐春风。
“元霜见过婶婶!”
许元霜乖顺的打招呼,清冷俏丽的脸庞绽放笑容。
“见过婶婶。”
许元槐的招呼就显得生硬。
“嗯!”
婶婶微微颔首,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她本来还想敲打几句,给个下马威,但见到大嫂含泪的模样,心里又软了。
姬白晴当即道:
“今后你们就住在府上吧,你们大哥已经安排好住处,娘这边带你们过去。”
许二郎皱了皱眉,侧头看一眼许玲月。
许玲月微笑的起身,边迎上许元霜,边说道:
“不劳烦伯母,这些小事,还是让玲月代劳吧。”
说话间,许玲月已经拉起许元霜的手,笑容亲切:
“元霜姐姐,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还有元槐弟弟,一表人才,当真如大哥所说,天赋超绝。”
许新年摇头失笑:
“玲月,自家人就不要说这些客套话了,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何来的久仰大名一说。”
许玲月回头嗔道:
“二哥埋汰人家。
“大哥说过的嘛,元霜姐姐和元槐弟弟,一个是术士,一个是武者,在雍州小试身手,就险些让大哥吃大亏。大哥可是罕见的天才,如今的一品武夫。
“那二哥你说,元霜姐姐和元槐弟弟当不起妹子一句久仰大名?”
许新年闻言,点点头:
“确实天赋异禀,唉,听说元槐都快四品了,惭愧惭愧。”
许元霜尬的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以什么表情应对。
许元槐微微低头,愈发惭愧。
这是把他们曾经对付许七安的事,赤|裸裸的掀开了。
以前随着姬玄等人对付许七安,现在云州没了,又过来投靠……但凡要脸的人,都会尴尬羞愧到恨不得钻地缝。
姬白晴脸色尴尬,强笑道:
“元霜和元槐不懂事,以前确实做错了很多事。”
许玲月柔声道:
“道歉就好。”
慕南栀怀里抱着狐狸幼崽,看的津津有味。
她当然能看出许玲月在给小畜生的弟弟妹妹下马威,看戏看的津津有味之余,又有些困惑,印象里,许玲月不应该如何强势啊。
嗯,应该是许二郎教她的,二郎是读书人,最擅长勾心斗角……慕南栀做出判断。
许七安扫了一眼脸色陡然涨红的许元霜和许元槐,给了个台阶,淡淡道:
“你们两个先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衫。”
许玲月幽怨的看一眼大哥,接茬道:
“我带他们去。”
许元霜和许元槐的住处被安排在相邻的宅子里,不和他们住在一起。
姬白晴哪能让许玲月继续欺负自己的儿女,忙说:
“不必了,我带他们过去。”
接着,对许七安说:
“宁宴,晚膳到娘……到我这边来吃吧,我给你烧几道云州菜。”
她既想亲近嫡长子,又不敢靠近的矛盾心态。
主要是许七安从未喊她一声娘。
她便不敢以娘自居。
许七安点头:
“好。”
目送生母带着弟弟妹妹离开,许七安转而看向小老弟,道:
“去书房,有事和你说。”
兄弟俩来到许七安的书房,关上门后,许七安说:
“明日你写个折子,问问陛下要不要另立监正。监正的几个弟子在争这个位置。”
他把杨千幻几个的“争斗”说了一遍。
许新年摸着下巴,道:
“我突然有个想法,户部正在为蛊族阵亡将士的抚恤金头疼。不如让司天监来出这笔银子,告诉他们,谁出的银子多,陛下就属意谁。
“当然,属意只是属意,并不是一定会封谁做监正。”
反正司天监有钱。
这是要薅司天监的羊毛啊……许七安想了想,觉得是个好主意。
“正好,我近期会去一趟南疆,把铃音接回来,抚恤金就由我来送吧。”
“你对他们两人怎么看。”许二郎冷不丁的问道。
“养在我娘身边呗。所幸是两个傻孩子。”许七安摸摸下巴:
“其实我怀疑许平峰让他们来京城议和,是特意把人送过来的。这样一来,大奉赢了,他俩有个着落。大奉输了,云州也能救回他们,怎么都不会有事儿。”
“或许吧!”许二郎不做评价。
聊完正事,许七安“嘿”了一声:
“以后有热闹看了,我这个生母绝不是省油的灯,她现在的心思不在宅斗上,只想着和我修缮关系,等以后适应许府的生活。
“她和玲月妹子的斗争会特别有意思。哦对,王思慕也不是省油的灯,你俩成亲后,啧啧,以后我都不用去勾栏听曲,光看这一家子女眷厮杀,就回味无穷了。
“这才有点大户人家的样子嘛,宅斗都斗不起来,算什么豪门?
“以前啊,是山中无老虎,婶婶这个猴子当大王。”
许新年呵呵一声:
“是啊,在思慕之前,还有临安殿下,还有洛玉衡,热闹的很呐。大哥,我可特期待你和临安殿下的大婚,你说国师会不会拎着剑大闹一场?”
不,还有慕南栀,甚至更多……许七安幸灾乐祸的表情渐渐消失,拂袖道:
“牙尖嘴利!
“你这个天赋倒数第二的废柴。”
许新年被戳到痛处,也拂袖冷哼一声。
心里嘀咕一句:我至少比铃音强。
……
姬白晴领着儿女来到住处,安排好房间后,便命令下人烧水,准备给他们沐浴。
“以后没事不要去那边,少招惹玲月。你们俩以前敌视宁宴,她都记在心里的,二房的兄妹俩,很护宁宴的,小茹那么憨的人,怎么会教养出如此厉害的闺女。”
姬白晴告诫了一句,说道:
“云州没了,以后不用再提,宁宴既然把你们带回来,这就说明往事一笔勾销,他不会放在心上。以后好好在京城生活,他不会亏待你们。”
说完,她看了许元槐一眼,轻声道:
“娘知道你有本事,不需要依附你大哥,但这和你浪迹江湖能比?你想在武道上勇猛精进,一品武夫的指导比什么都强。他现在未必愿意接纳你们,但时间长了,那点隔阂总会消失的。
“还有元霜,你想在术士体系中走下去,就离不开京城,离不开司天监。”
许元霜低声道:
“娘,如果我和元槐要走,您会随我们一起吗?”
姬白晴微微摇头:
“娘陪了你们快二十年,以后,娘想多陪陪他,看着他,娘就心满意足了。”
许元槐忍不住问道:
“他真的晋升一品了?舅舅呢,爹呢,还有姬玄呢。他们都怎么样了,逃到哪里去了?”
在他看来,父亲是神仙一般的人物,纵使大哥成就一品武夫之身,父亲也不会有事,父亲永远有后路,永远不会陷入绝境。
而姬玄是三品武夫,超凡境的高手。
仗是打不赢了,可逃走想来不成问题。
姬白晴摇了摇头,叹息道:
“都死了。
“姬玄是在京城被宁宴亲手斩的头颅,兵败之后,你们父亲试图逃走,但没能成功,被宁宴斩于海外。大哥他同样如此。
“族人也死光了,被一支重甲骑兵剿灭,死的干干净净。
“娘也该死,可是舍不得你们,舍不得他。”
二十年的幽禁里,她和许平峰的夫妻情分早已没了,于族人的羁绊更是早已断绝。
与其陪他们一起死,活着守在三个孩子身边更加重要。
“死,死了,都死了……”
许元槐喃喃自语,呆立当场。
一个都没逃掉,全被许七安杀的干干净净,被他敬若神明的父亲,也死在许七安手里。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在他的想法里,云州军虽然败了,但核心人物应该是潜伏起来才对。
许元槐一时间难以相信,那么强大父亲,怎么可能死?
可娘不会骗他。
这个时候,他对“一品武夫”四个字,有了更深刻的概念。
这是让神明般的父亲也只能饮恨的品级。
他终于成长到这一步了,从贞德身死开始,父亲针对他的谋划,失败了一件又一件,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这个猛兽,遭到了反噬……许元霜神色复杂,唏嘘怅然悲伤无奈皆有。
父亲亲手“创造”了他,把他生下来,为他植入国运,为自己的王图霸业铺路。
可最后,这枚棋子要了他的命。
因果循环,命运使然。
身为术士的许元霜,深刻体会到了因果的可怕。
……
许玲月捧着一碗参汤进来,左顾右盼,发现只有许二郎,蹙眉道:
“大哥呢?”
“出去办事了。”
许二郎目光落在参汤上,叹息道:“这碗汤肯定不是为二哥煮的吧,唉,二哥没这福分。”
许玲月连忙绽放温柔浅笑:
“二哥这话说的太见外了,玲月知道你呕心沥血,特意熬了参汤给你补补,大哥哪需要这个呀。”
许新年颔首:
“放这里吧。”
目送妹妹捧着木盘离开的背影,许二郎摸了摸下巴,哼哼道:
“死丫头,将你一军。
“什么好事都先想着大哥,到底谁才是你亲哥。”
端起参汤美滋滋的喝了一口,旋即皱了皱眉,骂道:
“臭丫头,拐着弯骂我身子虚?”
……
灵宝观。
静室里,两个蒲团,一个坐了人,一个没坐人。
许七安盘坐在蒲团上,沉声道:
“晋升一品之后,我修为便停滞不前了。吐纳几乎无用,即使是双修,进展也缓慢。”
洛玉衡皱了皱眉,似是有些疼痛,吸了一口气,才说道:
“一品之后,精气神三者合一,你想提升,便得将三者一同提升,吐纳当然没有效果,吐纳只能锤炼气机。”
这应该就是一品武夫为什么会有瓶颈的原因……许七安腰部肌肉紧绷,连续不断的发力,说道:
“那么,同时吐纳、冥想、顺便锤炼体魄,能否打破瓶颈?”
正常武夫修行气机,靠的是吐纳搬运,但精气神三者合一后,吐纳就没有效果了,想提升,就必须把三者同步提升。
精气神合一,是一品武夫最特殊、最强之处,却也成了桎梏。
洛玉衡紧紧咬着唇,一言不发,脸颊红晕泛起。
“没,没听说过,这种……这种修行之法。”她断断续续的说。
“目前来说,最有效的方式就是与国师双修。”
许七安笑眯眯道:“还请国师垂怜。”
“谁要跟你双修,我早说过,晋升陆地神仙后,你我便再无关系。”
洛玉衡轻哼一声。
“是是是,在下痴心妄想了,只愿每日来听国师讲道一个时辰,还请国师不要拒绝。”
许七安从善如流。
洛玉衡矜持的“嗯”一声。
这时,许七安停下一切动作,从怀里摸出地书碎片,查看传书。
【五:许宁宴,你能来一趟南疆吗?】
【四:丽娜别急,宁宴和临安的大婚还有一段时日,摆席时不会忘记你的。】
楚元缜传书调侃。
探头来看传书的洛玉衡,脸色猛的一沉。
哪壶不开提哪壶!许七安暗骂一声,接着,看见丽娜传书道:
【大事不妙,铃音梦见蛊神了。】
梦见蛊神……许七安眉毛扬起,脸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