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的精锐之师,一般的防线根本不能阻止它的铁蹄。一路上我们获得了好几个大捷,斗志昂扬地挺近赛娜。因为势头不错,原本摇摆不定,吐苦水说没有一分钱的资本家们又能喜滋滋地送钱了。现在我们有足够的粮草,高级的军事装备,还有高昂的士气。
然而,太过顺利的情况反倒让人心生不安。
我们沿赛娜河畔行军,还有两日便能进入赛娜城区。我片刻不敢松懈,日日派侦察兵严密勘探,生怕出一点漏子。
我的预感成真,最糟糕的情况果然出现了。
布拉帕早就布置下大军,黑压压地在河畔守株待兔。看数量,大概是出动了一整个军团。他们严阵以待,早有准备,就等着我们一头往罗网里钻进来。
我们绝不能退。此时若退却,一定会被追击,丧失了主动权的我们结局不会比迎战更好。就算侥幸逃得半条命,也再也没有与布拉帕一战的力量。
在其他线路,波奈军团在中南部的工业区已经收回了一半以上的据地。配合新罗兰军团的游击战术,我们三个军团互为依靠,最终打败布拉帕也不是梦想。这个战略危险的地方在于三个军团一损俱损。若是其中一个失败了,补给线就会被切断,大家迟早全都要完蛋。
要打!
必须打!
怎么打?
我和下属的几个师长,还有参谋长海门彻夜商讨对策。结果当真令人绝望,按照传统的战术做法正面迎上,我们至少会损失一半以上的兵力—即便在胜利的情况下。事实上,我们胜利的可能性一半一半。问题在于我们输不起,而布拉帕有五个嫡系军团。即便赢了,另外一半的兵力也不是那么容易补充到,之前定下的战略能不能撑起来还是个问题。
在沙盘上用小旗子推演了半夜,试过种种方案,任何结果都不能让我满意。我手一翻,微缩的山川河流尽归于齑粉。
营帐里寂静得可怕。
二师长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不如按照传统的来做,其他的胜利了再想办法……”
“也不是不行,但总归不完美。”海门皱眉道:“要是没别的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我忽然灵光一现,问:“他们的指挥部定在哪里?”
另一个师长赶紧复原了我弄坏的沙盘。
我的手指慢慢划过河谷,将一面小红旗钉上去:“我猜,他们会定在这里。这个地方,只要稍微受到攻击,大军马上就会反应过来包抄攻击方。这里待不了多少人,除了从山上开炮没有办法攻略。但是开炮也伤不了多少人,反而会引起警觉。”
“你要打这里?”海门问。
“今天的侦察兵回来了吗?”我大声问道。
守在门外的侦察兵赶紧进来报告。敌方的指挥部当然不会插个旗子告诉你,只是我问了一些细节,应当和指挥部对的上。
看来就是这里了。
我预备炸掉对方的指挥部,务必使对方群龙无首。这个方案风险极大,若是对方指挥官不在部里,或是没死,或是另有得力的副官或是师长,我们就只能流亡。
听过我的叙述,军官们被这个大胆的方案震惊了,都在默默思考可行性到底有多少。
我道:“不成功便成仁。如果成功,我们就能以最小的代价拿下赛娜。”
“太危险了。”四师长说。
“对方军团的指挥官是谁呢?”三师长问。
海门慢慢踱着步子,缓缓道:“我认为不是巴斯德,就是奇瓦利爱尔。麦罗拉这种级别的不可能掉价来打我们,有能力又得空的就这两个了。”
我面无表情,轻声道:“奇瓦利爱尔……”
海门若有若无地瞟了我一眼,他大概有点担心我:
“巴斯德一向在野战里分配到这种位置,奇瓦利爱尔从前都是做主力,现在没有以前出风头了。如果是巴斯德还好说,不幸是奇瓦利爱尔的话……”
那就糟了。
我赞同他的看法,我师承于他,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硫夏·奇瓦利爱尔是多么优秀的将领。调兵遣将,他比我更精准老道些。这两年,布拉帕没有像原先卫国战争中那样器重他了,我竭力不去想为什么。我隐隐怀疑过是不是因为他放走了我,我原先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中尉,死里逃生后崭露头角,如今也算是个威胁。然而,想到他不会因为个人感情影响决策,而是个会为了政治利用恋人的人,我就释然了。况且,布拉帕未必知道我们的关系,不,他一定不知道。
第二天,我知道来的到底是谁了。
那时我军的小队精锐在山上安炮架,我用望远镜遥望赛娜河谷。母亲河蜿蜒流淌,清凌凌的在阳光下反射着粼粼水光。
在那河畔,有一匹淡金色的马儿低头饮水,它强壮、漂亮,毛色和我的发色极像。从前年幼的它曾在马场里和我一起玩耍,现在成了一匹高大的战马。卫国战争伊始,我将它赠与硫夏,许愿让这匹马带他回到我身边。
那是冬蔷薇。
我看了好久好久,我知道它的主人,那让我痛苦、让我迷惘、让我寝食难安的男人就在不远处的房子里。
我没想到他会带着冬蔷薇来这里。
“乔?”
海门走到我身边,忧虑地询问道:
“乔,你还好吗?你的脸色很不对劲。”
“我很好。”我说。
他夺过我的望远镜,往河边看,随即惘然了:“什么都没有啊?只有一匹马……”
“那以前是我的马。”我淡淡地说。
海门呆了一秒。
我道:“好了,炮架应该弄好了。再校准一下,我们就开炮。其他队伍都得准备就绪,等会还有硬仗要打……”
“你认真的吗?”
海门不可思议地向我大声说:
“你明明知道那是谁!”
“我想得很清楚。”
我说。
“用传统战术也未必不能赢,现在还能……”
“不能!”我打断海门:“这是战争,不要说笑了。”
海门安静了一会,道:“你会后悔的。”
“也许吧。”
下令开炮的时候,我的心情出奇地平静。
漫天炮火将一切宁静美好的风景化为血与灰烬,从此,痛苦、愧疚和憎恨的根源将彻底离我而去。
快乐也同样如此。
赢得赛娜河战役后,声名大作的我继续率军沿河北上。中间如何和其他军团配合,如何招兵买马,如何粉碎残余的敌军对我而言都不重要了。我像个杀戮机器一样活着,再也没有什么能触动我,我对未来也没有什么期许。从那时候起,我便没有意愿和别人建立情感联系,不必要的言语一句也不多说,对无关紧要的小事也丧失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