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昏暗无光,月光从拉了一半的窗帘中照进来,照到傅泉怡的病床上,照到项水川的身上。他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月光下,看得不够真切。
她半阖着眼睛,偷看他,那半隐于阴影中的他看起来静默又悲情。
他低着头捧着她的手,无声默泣。
他在哭什么。这是她意识回笼后思考的第一个问题。
他在为她流泪吗?这世上还有为别人流泪的傻瓜吗?他是傻瓜吗?他……她想了一圈,似乎唯一合乎逻辑的解释是他爱她。他爱她?
她不大相信。
她以为她和项水川的婚姻,始于一场交换。
十岁的傅泉怡在姥姥重病时许下的志愿就是成为医生。哪怕高考后所有老师都为她用上清北的分去了医大感到惋惜,她也未曾觉得什么。她似乎很小就明白了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的道理,任尔东西南北风,她只在乎她认为对的。作为那年考上医大的最高分,她得到了很多福利政策,最高金额的奖学金,最大额度的助学贷款,这解决了她上大学的经济问题。
助学贷款解决了她的学费,奖学金解决了她的生活费,上大学起,她没有拿过父母的一分钱。拿人手短。不拿她父母的钱,她也不用回那个家,那个本来也没有她位置的家。
十岁回到父母身边后,傅泉怡才知道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姥姥家一人睡一张床,变成了之后长达八年的和妹妹挤一张床,每天习惯的安静看书成了难以企及的奢侈品。她的每一天都在吵闹声中开始,吵闹声中结束。起初是小她九岁弟弟的啼哭,她母亲终于在第三胎拼到了儿子,据说怀的时候就找人看了性别,要还是女孩就打了。后来是爷爷奶奶搬过来后的说教。六十平,两室一厅,四个大人,三个孩子。早起上厕所排队,晚上洗漱排队。要是傅泉怡一不小心抢了个第一,还要被她奶奶骂一晚上,骂她浪费热水。那年她初三,从姥姥捧在手心里的丫头成了奶奶嘴里的赔钱货。从这时起傅泉怡开始高考倒计时,每天都计,因为那也是她脱离苦海的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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