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的心念还在翻动的时候,罗云却已然是深吸了一口气把心情收敛住。
看到周成的表情仍在呆滞,便开口问,声色沉重:“周成,若等会儿你正在主刀做着覃元文的手术时,蔡主任突然要转去其他的手术间,你会怎么做?”
周成缓缓地转过头,眼皮上下闪烁。
果断地回道:“我听蔡主任的安排。”
罗云抿了抿嘴,但被口罩遮挡住:“若是你离开之后,覃元文死了呢?然后你转去了其他的手术间,也没能活下来人呢?”
罗云又丢出来了一个可谓刻薄的问题出来!
周成嘴巴张开,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
他刚刚好好地回想了一下罗云的第一个问题,罗云给出来的一个前提条件就是他在主刀覃元文的手术!
蔡东凡是上级,是带组的主任,那没错!
但如果把医学比作是表演的话,蔡东凡是上级,那是在台下!
上了手术台,到了主刀位,周成就是这个手术间,一时的主宰,只要他不是在故意杀人,莫说是蔡东凡,即便是院长、卫生健康委员会领导、再厉害的专家教授,手术台的神圣属性都赋予了周成独断的权利!
完全可以不鸟。
在台下,下级服从上级,没毛病,但上了手术台,生死之间,那可控制局面的,就是主刀周成。
罗云见周成没回话,也不为难周成,说:“这就是你成长的曲线太快,工作的经验尚短,即便是技术水平已经足够和达到了,但你的经验、累积,其实还很薄。”
“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难选,那就不必去想了。”
罗云点到即止。
要一个医生,做这样的抉择,的确非常苦难,甚至是折磨,一念通神,一念地狱!
罗云的老师,曾地纬,就曾做过这样的选择!
一边是孕妇,孕31周+,后到急诊!
一边是领导的熟人,先来急诊。
按先来后到?还是按轻重缓急?
做选项有对错之分的题目时,其实是非常幸福的事情。
那一次抉择,曾地纬无缘院士提名……
大人没保住,最后迎接了一个小家伙的新生……
“我先去看覃元文的具体情况,你打电话给杜严军,张正权,让他们马上赶来手术室,我十五分钟之内,要见到他们人!”罗云吩咐一声,先跑了去。
之前蔡东凡只考虑到覃元文一人,那么骨科方面有三个人,就绰绰有余。
但?
意外若是无法超出以为的范畴,那么就不能叫意外。
周成赶紧打电话,简短说了几句后,到手术室门口时,两个人的电话都打完了。
刚进去,周成就发现,神经外科的人,已经在马不停蹄地在给覃元文‘暴力剃头’准备开颅——
是真的很暴力的那种剃头,刀刮得头皮都红了。
“快点!再快点!”
“有硬膜内血肿!~”
“准备好器械!”
“麻醉打了没有,我这边等不了了。”
“……”
麻醉科的一个人在那里叫苦不迭:“正在打,血压稳不住啊,我不敢随便给药……”
“管不了。”神经外科的谢崔正拿起络合碘就往头上泼起来,都顾不得慢慢消毒了。
硬膜内血肿,越早开窗减压,越早让病人的症状好转。
还不能排除有颅内出血……
普外科的人也在紧急地与罗云在那里挤着看片子,在寻找着相关科室的损伤——
正在连接吸引器等器械导管的巡回护士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前臂上有点凉意,缩回一看,赫然发现有血液滴了下来。
“有血!”
周成这是正好到手术台旁,马上就看到了巡回护士所在的患者左手上臂方向,一大坨简单包裹的纱布湿透,有大量的血液渗出,湿了手术台面的防水铺单。
浓稠的血液顺着防水铺单在往地上滴流而去。
与此同时,覃元文的右手、双侧的下肢,都有不一的开放性口子。
这让周成心里笃定,这覃元文绝对不是简单地被打了,而是被砍了!
心念稍稍一动,周成对罗云喊:“罗老师,左上臂还有活动性地出血,估计是动脉破了口子。”
一边喊着,周成一边用手快速地按到了左上臂的肱动脉走形位置,拇指深陷入到皮下,用力地掐住了血管的管腔。
上臂活动性出现,先把肱动脉给摁住再说!
罗云听到了周成的话,再次匆匆扫了一眼,然后就跑了过来,看到周成大概按住了肱动脉走形后,问:“我抬起手来,能熬得住么?”
病人的手在台面时,按压止血,可以用手术台面作为一边的固定侧,好用力,按压止血的力度也更小一点。
但要把纱布剪开和拿开的话,得把手拿起来。
这样不好找着力点,只能加大力度。
“可以。罗老师。”
“无菌手套!”罗云回头马上对巡回喊。
但发现巡回护士还在给神外科的人帮忙,他只能自己跑去拿了一双手套,暴力拆开就快速地戴在了手上,然后顾不得太多,问器械护士要了一把尖刀片,就开始切开着纱布起来。
用刀去破纱布,绝对不是正规的操作流程,有可能会划伤到患者的皮肤,但是为了节省时间,这绝对是最快的方式了。
只见罗云把纱布给切开之后,立刻就看到了开放性的伤口里面,一堆血糊!
糊粘稠如粥!
触感稍暖,又如同不规则的超嫩未凝形前的豆腐脑,沾力即破!
因为周成捏住了肱动脉的近心端,所以血液暂时未见快速地增加,但还有少量的小循环血液慢慢渗出。
“再开一副手套!”罗云对其他人喊。
巡回护士是真走不开,着急的她,在神外的手术台旁在帮忙举着一个罐子,此刻听到罗云的大喝,委屈地抬起头,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再开一副手套!”罗云继续喊。
最后还是一个实习的麻醉医生,给罗云开了一双手套。
罗云双手血淋淋的,暴力撕开之后,戴上了第二层手套,不顾血液在夹层之中,然后非常干脆利落地把手伸进了切口之中!
手暴力地捏碎了血豆腐!
往外翻推,也不顾血糊到底会被推向何地,大概清了视野之后,罗云双眼和双手认真地翻找,最终才终于是在上臂的内侧,终于是找到了一条血管半破腔。
肱动脉的直径不小,但此刻冒出来的血液却不是很多,证明了周成的按压止血,十分精准!
“丝线!”罗云又喊。
“丝线还没开。”洗手护士说。
“那就随便拿根线啊!”罗云继续喊,没有追责,知道现在的抢救,大家都在忙,只是相对人手太少。
“还没开缝线!”
罗云快骂娘了!
还好,外面又走进来了一个身材高瘦的护士,洗手护士赶紧让她帮忙,这才暂时止住了罗云的暴走。
开始主动来帮忙开缝线。
罗云拿到了缝线,小心地扎掉之后,才又说:“开生理盐水,把桶踢过来。”
生理盐水冲洗伤口的液体,必须要归入到垃圾桶里去,不能在手术室里流。
“桶我们这边还要,等会儿马上血肿就要出来了。”神经外科的谢崔正听到有人要拿桶,马上拒绝了。
“那就先随便拿个盆来。污染就污染了。”罗云就只能再想其他办法。
此刻争执,绝对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滴滴滴滴滴滴!”
麻醉医生的声音和麻醉仪报警声同时响起:“病人血压又突然猛降了,你们可能还是要把活动性的失血赶紧止住!”
巡回护士已经把盆拿回来了。
罗云闻言,当即把患者的手一放。
然后把自己的手套继续脱掉,远远地扔到了垃圾桶的边缘上,投篮不准!
不过罗云没在意,而是对周成说:“先止血。”
周成闻言也马上松开了按压止血的手,然后立刻往回跑,倒了一点免洗手的消毒泡沫,然后开了个无菌手套,手套戴在了手套之后!
他又才跑到了覃元文的右边手上,然后指腹顺着血管的走形快速逆行探测。
因为如果远端的末梢血运是正常的话,那么近侧的血管是很大可能没有破裂的。就算破了,渗血也不会很多。
不过,周成很快就找到了左下肢的外侧足背动脉的触动薄弱。
于是赶紧抬头对罗云说:“左腓动脉。打止血带吧,更节约时间点。”
“打!”罗云根本不啰嗦,直接吩咐人把盐水垫递过来。
腓动脉位于股动脉远端,直接把股动脉用止血带另类‘扎’掉,即可完成止血。
“那我去右边再看看!”周成就把打止血带的操作交给了罗云,以节约时间。
罗云没回话,此刻抬头对着麻醉仪看,患者的高压稍微有回升,但是不知道是升压药物还是因为出血量的减少,高压升高的幅度却并不明显!
周成来到了右边一探后,脸色顿时一变,远端的血运搏动十分微弱,顿时头皮一紧。
薄弱的动脉搏动,还不如直接栓了的好!
微弱代表着动脉破裂,没有则表示栓了,栓了就不出血了。
然后抬头回逆往右股动脉处一探之后,发现股动脉的搏动是正常的!
右侧的股动脉,破了!
但此刻罗云已经在打止血带,周成立刻用自己污染地手套,往股鞘那里狠狠一压!
然后抬头往麻醉仪方向看。
五秒钟之后,竟然发现,患者的血压直接往上又跳了5mmHg!
“罗老师,右股动脉!腓动脉先不管了。”周成抬头求助。
他单手无法完成拆开这边绑好的股动脉动作。
罗云闻言,看了一下周成,周成的目光深邃,似乎有一种不容置疑之色。
罗云立刻把手里的止血带一扔!
有点像下山的猴子,半途而废,但,事有轻重缓急!
重新再开了一副手套,再取尖刀把纱布在准备切开纱布的时候!
“叮铃铃!”
“叮铃铃!”
罗云的电话响了。
罗云知道有可能是蔡东凡打来的,赶紧说:“帮我接下电话,急诊科还有个急诊。”
与此同时,神经外科的谢崔正的电话也响了起来。
“说我在手术!”谢崔正也说。
新来的巡回护士都快哭了,从进门开始就没得消停!
最终,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先接谢崔正的,而且似乎还有点纠结!
周成和罗云见状,神色均是微微一变,但也没说什么,谢崔正是副主任,罗云只是主治!
“罗老师,你去接电话吧,我来找血管。”
“你?”罗云眼睛一瞪。
周成右手拇指转了一个方向,对罗云示意自己凌空的手,“我这只手一直还未污染!”
“电话那边也很重要啊。”周成一边说着,一边大口呼吸,右手需要的力道更大!
罗云马上不纠结地开始脱下一只手套、让开位置!
然后一边看着周成,一边侧身走向置物台,拿起手机,一边听,一边看着周成,此刻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动作,在那里完成着单手按压止血,单手于外伤的伤口内寻找着股动脉的动作。
而且要知道,周成是右利手,患者此刻是右边的股动脉受伤了,他需要用右手去按压,左手探寻,双手于上腹部交叉!
难度更甚。
“好,我知道了!”罗云闻言,马上点头。
挂断电话,直接往置物台上一扔。
走到手术台旁,看到周成的双手都僵硬住了,便说:“让我来吧。”
可这时候,周成的左手已经是形成了极度肩关节上抬,肘关节半、腕关节极度屈曲外旋、掌指关节的极致后屈,身子侧弯的奇葩动作,好像是挖黄鳝一样的,手指反掏进了洞里!
他的右手,竟直接放开了按压止血的动作。
“罗老师,这个动脉残端有回缩了,我抓住了。但扯不出来,怕动脉断掉。”
“你准备切开暴露扎掉吧!”周成抬头,看着罗云说。
左手的半掌,直接插|进了血豆腐中,看起来格外残忍。
“蔡主任让你去急诊科参与急诊随车抢救!”
“一直要把病人抢救到手术台上,让你跑过去!”罗云面无表情地道。
周成一愣,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这是股动脉啊,罗老师!”
自己好不容易把破裂的股动脉给找到了,按压止血的时候,血压就已经回升,现在已经回升了10mmHg了。此刻只要暴露切开,找到扎掉,估计血压就能暂时稳定住了。
这个时候要放开的话,那一下子不知道会冲出来多少血!
有可能一个瞬间就把覃元文给送走了。
之前不管的时候,可能血管管腔周边还有血凝块止住血液的镖射!
现在自己把血凝块都给弄掉了,放开那就是放血!
“那我若走了,你就这么一直抓着不放?”
“还是我和你都不走?不管!”
“切开至少要五分钟的时间!”罗云反问周成。
周成的眼神和表情以及神色都是快速地变换不定起来!
刚刚罗云讲的话,果真到来了。
放开,覃元文不一定会死!但很有可能就这么没了!
不放,那么就是抗令不遵?
这TM到底是什么事儿?
周成只是犹豫五秒钟没回话。
罗云就继续追问:“你去还是我去。你不说话的话,我就走了!”
“好!”周成神念一动,做了最后的决定!
“罗老师你去吧。”周成的语气十分纠结。
但正好这个时候,那巡回护士对谢崔正说:“你们科的毛医生说你们主任让你马上去急诊科。那边来了个消防员,执行任务之后,现在生命垂危,马上就有生命危险。”
“毛医生马上赶回来接手你现在的手术!”
“他来就快来啊!我这里怎么可能松手!”谢崔正可不是周成,客客气气地,直接道:“别说话!我马上就要切开脑膜了,准备好吸引器!”
谢崔正那边已经快速地切开了颅骨,似乎是连降温的动作都没来得及做得仔细。
焦糊味阵阵!
罗云则是继续看了周成一眼,周成仍没有缩回手的意思!
便直接往手术室外走了去。
与此同时,杜严军和张正权两个人正好赶来了手术室!
罗云犹豫了一下,把正要进门的张正权给掏走了:“你跟我去急诊科,那边肯定还缺人手!”
“啊?”张正权满脸懵逼。
不过他已经被罗云的手掌推开走了一段路。
杜严军则有点不知所措地在手术室门口:“罗老师,那我呢?”
罗云没回话。
周成看到了杜严军来后,立刻大喜过望:“严军,你来得正好,赶紧洗手穿衣服,来做股动脉的解剖暴露!”
杜严军人当场傻了:“啊?”
股动脉的探查术,也不是I级手术啊,他是越级手术啊。
罗云没走远,想起了什么,赶紧说:“杜严军,你赶紧进去,做股动脉切开探查,不要啰嗦!”
手术授权。
在紧急情况下,主治可越级授予。
杜严军马上吓得一个激灵,赶紧跑去洗手,然后穿衣服。
周成的右手空了下来,说:“巡回老师,给我倒一盘络合碘,里面多放点无菌纱布,再给我开一副无菌手套!”
现在手术室里只有他和杜严军。
杜严军先去洗手,他就只能单手戴手套、单手消毒!
人手有限,喊人也来不及了。
巡回护士看了看周成,有些犹豫,麻醉医生却说:“你倒是快点啊,这个医生好不容易才把血止住,血压回升了一点!”
“他这股动脉要是一松开,我们的手术都可以马上叫停回去休息了!”
他估计也看出来了巡回的心思,周成年轻,是个小医生,不知道该不该听他的。
周成颇有些困难地完成了不太标准地戴手套动作,然后立刻拿起纱布对大腿进行消毒!其实差不多就是撮血泥。
周成的动作不快,因为左手被固定在了奇怪位置的姿势,也不敢乱动。
等到杜严军靠前,他差不多才消毒好一小圈。
杜严军才问:“周成哥,要铺单吗?”
“铺小单和中单,大单不铺了,赶紧的。”周成一边说着,一边扭着屁股对着的方向,躬着身子左右转开着让铺单的位置。
准备好后。
周成就说:“严军,从这里切开,暴露股动脉。”
周成指了指腹股沟处股动脉鞘下方大概五厘米的位置,对杜严军说。
杜严军此刻很纠结,周成的手还在这里,而且这个姿势也能看到,周成的手恐怕也还在里面,万一把周成给切到了怎么办?
“周成哥,你这手?”杜严军拿着圆刀,不敢下手。
“切开,切慢一点,注意不要伤到我就可以了。”
“巡回老师,给我一把镊子。”周成说完,要了一把镊子,给杜严军把切开皮肤的线给用力地划了出来!标示切开范围。
杜严军这才战战兢兢,十分紧张地下了刀,因为紧张,害怕伤害到周成,下刀的姿势都不标准。
但好在他是用右手拿刀,周成用镊子把自己的手隔了一点点,让杜严军知道大概切到了什么位置。
“先用电刀止血。”周成对杜严军吩咐,让他慢一点。
若是罗云来主刀,肯定就不止血了,但是杜严军肯定对这些解剖不太熟悉,不把术野清理干净,怕他暴露的时候把动脉给挑了!
“拉钩!”周成又对巡回说。
周成要手把手地来教杜严军做股动脉的暴露了,而且是在这种特殊情况下的股动脉暴露。
“止血点一下,不用那么彻底,不影响最下方的术野即可。”周成一边拉着拉钩,一边说。
杜严军慌慌张张地点头。
这一幕,在其他人看来,就颇为诡异,明明两个同龄人,但一个人却仿若是上级医师一样地在带教另外一个人。
不过,这一切好像又理所应当。
从一开始,患者本来有四肢的大出血,血压下降得厉害。
周成来了之后,很快就把血给止住了,现在虽然还可能有出血,但是通过输血啊,补液,药物,竟然已经是把血压稳定住了!
入大于出,那就是好事了!
神外的谢崔正和普外的人看了周成他们的教学一眼,就马上各自完成自己的手术。
骨科把出血都稳定住了,再出事,那和骨科的关系就不大了,他们必须要好好完成自己科室的问题啊。
“哧哧哧!”
神经外科的谢崔正切开了脑膜后,终于是把硬膜内的血肿给找到,在吸引器中,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
与此同时,暗红色的血水从颅腔内不断地汩汩而出!
硬膜内血肿的颅内高压,暂时解除,因颅内高压导致的生命危险,也减少一分,但这远远还没结束。
病人情况危重,根本来不及做CTA和MRA,所以还要好好地找一下颅内有没有其他出血灶。
这是非常耗费时间的事情……
普外科已经开始了开腹前的准备,腹部CT示,肠管有破裂,是绝对地开腹指征,之所以不第一时间暴力开腹,是因为腹腔内的疾病致死性没有颅内血肿和开放性出血这么强……
大概五六分钟后,神经外科的毛人杰与谢崔正完成了主刀的交接!
而这个时候,杜严军才暴露到了股前的肌肉中层:“这能切吗?”
杜严军还有些害怕地问周成。
他对这里真的不熟!
骨科的外科练习,一般从简单的胫骨中段骨折开始然后是腓骨、股骨中下段!
股骨颈和股鞘位置,是他的陌生领域,蔡东凡胆子再大,也不敢让他贸然尝试。
但周成不一样,保腿的事情周成都做了,蔡东凡早就晓得了周成的解剖学知识扎实,目前骨科方面的盲区极少!
“切!用力稍微小点。”周成还是有点害怕不熟练的杜严军切到他手的。
终于,又是五分钟过去,跌跌撞撞,畏畏缩缩的,终于杜严军暴露开了股动脉,杜严军立刻不再动作。忙问周成:“周成哥,没切到你的手吧?”
他是真不知道周成的手在哪里,不敢妄动!
“没有,很好,你现在用血管钳,把股动脉给夹出来,我放手,然后用丝线扎掉。接着做清创,会吗?”
把这里的股动脉扎掉之后,这个覃元文因为动脉性出血而导致的生命危险,就算是暂时解除了。接下来慢慢清创和血管缝合,则不用那么急。
清创的操作颇为简单,杜严军一个人都可以慢慢做得下来。
杜严军先慢慢地用血管钳把股动脉的近端给夹了出来,然后抬头问周成:“周成哥,你要走啊?我一个人?”
有点虚。
虽然他平时喜欢搞清创争取机会,但真的把这么大一台清创都交给他,他心里还是慌得一批的好吧。
“慢慢做吧,记得肱动脉和股动脉都扎住了,你如果掌控不好坏死的肌肉层面的话,那就等蔡主任或者罗老师回来再清创。”周成松开了手,对杜严军交待。
大动脉扎住后,坏死的肌肉层不可以用渗血来判断,的确有点难度。
“那好!”杜严军缓了一口气,有人再过来,那他就放心了。
周成然后再走到了对侧,把止血带给打上了!
吩咐好巡回护士注意止血带的持续时间和间歇时间后,这才脱掉了手套,往手术室外走。
只是,在他准备下楼去的时候,发现手术室的门口,一大堆的人冲了进来!
罗云和蔡东凡赫然就在其列,而且罗云还跪在了推车上,进行着心肺复苏!
患者全身黢黑,头发似乎有点烧焦,满脸看不清具体的面容。
气管已经被切开,三叉直接通入气管!
周成马上神色一动,然后扒开步子往回走,开始跟着飞速推床移动的绿衣服大部队跑步前行……
来到了手术室,一边按压,一边第一时间接上了心电监测。
只是,心电监测虽然不是直线,有电波动,但那是按压人的干扰波动,根本就不是窦性波形。
罗云已经从床上下来,换成了另外一个不认识的医生,跪在了床上……
“罗老师,这个病人?”周成的内心稍稍有些歉愧!
罗云看了周成一眼:“我去影像科的路上,接诊到的病人,心跳就已经骤停了。”
“全身大面积广泛烧伤,有爆炸的余震,诊断都还未明了……”
“唉!~~”罗云长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没直接送入手术室啊?”周成神念一动地问。
“进急诊科的时候,生命体征就已经非常虚弱,麻醉科的曾主任在场,都说不敢打麻醉!”
“拉了心电图,当时就已经有窦性心动过速了。”
“全身大范围烧焦,失血量也无法估计,动静脉的通道也不好建立,都是找了ICU的护士长,才开辟成静脉通道……”
“最后还是杨弋风赶来之后,才说麻醉的。”
正说着时,从手术室外,走进一个人,但他看到病人正在床上被心肺复苏的时候,双手就紧紧地捏了捏拳头!目光中的神色复杂!
但没人走,只是静静地等着心肺复苏的进行,巡护护士准备了海量的手术器械包,六个外科科室,五个内科科室的主任都在手术室里候着,就是等着手术的时机!
一旦有了心率搏动,将会第一时间开始其他方面的抢救……
……
半个小时后。
手术室里的所有人,都深深地给推床鞠了一躬。
然后杨弋风就第一个默默地退出了手术室。
看着杨弋风的背影,周成的神色再次一动,与蔡东凡和罗云二人走出手术室的过程中,周成问罗云:“杨弋风不是不来了么?他怎么在的?”
“爆炸的地方离他住的地方不远,他说他正在家里码字,听到声音后第一时间赶去了现场,正好看到了二次爆炸。”
“因为他的参与,紧急地救活了几个,但这个消防战士,虽然杨弋风紧急地进行了气切与脱掉衣物。”
“但好心的群众直接来了一盆冷水……”
“当时杨弋风头皮都凉了!”
周成张了张嘴巴。
小面积的烧伤,大量的水冲是最正确的急救方式,但大面积的广泛烧伤,冷水就是催命符!
没有绝对正确的急救方式……
“后来病人被运来了我们医院,杨弋风打车来的,后来了一会儿,看到正在争吵,他就和曾毅说马上推手术室。”
“只是路过影像科的时候,病人的心跳就骤停了。”罗云感慨说。
目光纠结之极。
周成用双手用力地搓了搓双眼,心情复杂!
如果自己当时就跟着蔡东凡去了急诊科,会不会当场就建议蔡东凡在急诊科就地手术?
如果?自己是在罗云去的那个时候,去了蔡东凡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变故?
这些问题,周成自己是肯定没办法回答的。
而且,现在再追究这个问题,已经是于事无补了。
看到周成的眼神暗淡,表情无光,有点失神,罗云一边走,一边道:“你刚刚的做法和选择是对的。”
“我之所以要逼你,就是要让你自己做出一个选择!”
“因为你不管做出什么选择,你最后都不会离开手术室。”
“因为,这全天下,只有你的病人才是你的病人,只有你主刀而救过来的命,才叫救命!你只有想尽一切办法先治好你的病人,你才有资格去贪心地去看不属于你的病人。”
周成缓缓地抬起头,微微闭上了双眼。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呼出了一口气。
然后说:“是啊,这个消防员战士,能够第一时间遇到杨弋风,就已然是他的幸运。不然的话,他有可能都坚持不到医院吧?”
罗云没给周成具体的回答,而是带着他又重新进到了覃元文的手术室。
洗手,穿衣,完成了正式的上台准备后,这才开始了腓动脉的寻找……
蔡东凡没来手术室,他作为今天的骨科会诊主要代表,出现了死亡病例,需要汇报与参与与病人家属的沟通。
而覃元文剩下的骨科清创手术,其实就不难了。
两个小时后,在周成和罗云两人的主刀下,在杜严军和张正权两个人的一助帮忙下,就完成了所有的操作。
下台后,神外依然在仔细地寻找着颅内出血的部位,小心翼翼地完成着止血动作,普外科的肠管缝合已经进行到了尾声,正打算收尾!
离开手术室的时候,杜严军还有些兴奋,因为刚刚他单独完成了一处清创,虽然也是跟着周成和罗云学习了如何在动脉扎掉之后判断缺血的技巧才得以完成。
但也是完成:“罗老师,这个病人,后面的预后,应该还是会不错的吧?”
罗云没回话,周成也没回话。
张正权就拉开了杜严军,在他的耳旁低语了一阵,主要是说了覃元文的身份和那位牺牲的消防员的身份后,杜严军就立刻乖乖闭上了嘴巴。
换好衣服后,罗云就说:“你们三个回去休息吧。明天记得早点来查房。”
今天周五,明天就是周末了,罗云要早些回母亲那边去陪着。
周成三人就都点头,虽然心情都稍微有点不太好。这是他们经历为数不多的没抢救过来的事件,而且死的人还是。
“罗老师,再见!”周成三人同时对罗云招手。
不过周成还是跟罗云先上了科室,他的包还在科室,张正权和杜严军则是从家里赶回来的,所以不用回科室,可以直接回家了。
周成回到家里后,已经是下午的一点多了。
正好在这个时候,他就接到了杜严军打来的电话,大概意思就是大家一起吃饭,他请客。
蔡东凡成了主任,杜严军受益不小。
张正权已经同意了,周成也就不好拒绝了,说自己要稍微收拾一下,再出门,杜严军就直接给周成发来了位置信息。
然后,周成就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洗了把脸。
正要出门,却接到了覃敏的电话。
“周成,谢谢你!”
“我爸的事情,我听我以前的同事说了,她叫李薰,就是今天的巡回护士。多亏了你,不然的话我爸绝对没可能下台。”
“刚刚李师妹给我打电话说,我父亲的手术快结束了,术后会怎么样,还不好说,但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谢谢你!”
“谢谢你。”覃敏一个人在对面独奏。
而且说完,覃敏就哭了,哭着挂断了电话,坐在了手术室门口,闭着眼睛,眼睛红了,却没泪水滑落出来。
最近她哭的次数有点多,可能哭的身体都缺水,所以才没泪了吧。
而且,很快,覃敏就收拾好了情绪,抹了抹眼角,转过头,左顾右盼,看着和自己一起等着家人出来的病友家属们,大家的脸色似乎都不太好看。
覃敏就吸了吸鼻子,又慢慢收拾情绪,只是思绪又开始漂浮起来。
如果,没有这一切,那该多好啊……
周成来到吃饭的地方时,竟然意外发现,吃饭的火锅店里,有三个人。
而其中一个,正好就是不速之客——杨弋风。
杨弋风此刻正在面无表情地给杜严军讲着这次火灾事件发生的大概经过,以及他在现场时候看到的一幕幕。
周成到的时候,他在感慨:“其实还是希望不要再有这类事情发生最好不过!”
“单纯地提升医术啊,再好的医术,也抵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的意外。”
“人力都有穷尽时……”
正说着,周成就走近,坐了下来,没打扰杨弋风的讲话,可杨弋风却自己主动停了下来,然后转头看向了周成。
“周成哥,你来了,就等你了。”
周成就问杨弋风:“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蔡主任今天早上才说你因为个人原因,结束学习的旅程。”
周成这么问时,张正权投去最好奇的目光——
不是啊,大哥,你怎么又来了啊!
你师父那边的事情,你都没过去好好了解了解啊?
杨弋风则说:“是啊,学习的旅程暂时是结束了。不过那是今天早上的事情了。”
“刚刚我又找了我的老师,给他说了我的想法,我就又要回来了。而且是回来管床的那种。”
说完,杨弋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举起来,对着周成等人,开口道:“以后我会先尝试管一到两张床,各位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