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美国的慈善组织注意到了集中营里的惨状——我知道英国士兵不会随意处死平民,但就像你提到的那般,集中营里不太可能为布尔人提供良好的生活环境,在那种情况下,死伤率稍微高了一些,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但美国人不会这么看,死去的毕竟是白人,不是有色人种,倘若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他招了招手,男仆立刻便奉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剪报,基钦纳上校脸色凝重地拿起那张说明慈善组织要前来集中营视察的报道,双眼不悦地眯了起来。
“不必我说,基钦纳上校,你也明白,这将会对马尔堡公爵的名誉造成多大的损害——尤其如今他又身负重伤,无力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在战场上,没什么是不公平的,为了胜利,我们当然要不择手段。然而这些慈善组织可不会在乎这些,他们必然会大肆鼓吹英国人的残忍行径——你瞧,那都在报道上写着呢。这本来就已经是一场饱受国际谴责的,恃强凌弱的战争,要是在这场战争中无往不利的将领又出了这样的丑闻……”
威廉适当地停了下来,任由对方的想象力去描绘最糟糕的结果,足足给了几分钟的时间,他才又继续说了下去。
“当然,不可能就为了区区一个慈善组织要前来视察,您就撤销了整个集中营,如此一来,您在奥兰治自由邦前线与德阿尔地区所取得的成效可就功亏一篑了。然而,改善集中营的条件则更不可能,先不说经费一事,让那些布尔人过得比抛洒热血的士兵还要好,这如何能说得过去?”
基钦纳上校不说话了,谈话发展到这个份上,他当然已经清楚威廉亲自将他邀请上自己的游艇是为了什么。亲自前去德阿尔与基钦纳上校见面,自然也是一种选择。但是威廉想要尽可能地向库尔松夫人隐瞒自己来到南非大陆,而且已经对她手段知悉的这一点事实。主动前去与基钦纳上校见面过于高调,相反,让基钦纳上校护送着马尔堡公爵来到德班港,便就自然多了。
“就像我说的,范德比尔特家的兴衰与丘吉尔家族息息相关,我自然不愿看到马尔堡公爵的名誉有任何一点的损伤,相信基钦纳上校你也是如此打算的,不是吗?”
基钦纳上校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谨慎看着威廉,没有再动手里的威士忌,“您似乎已经想出了应对的方式,”他道,“不妨说来听听。”
方式实际很简单。
这个慈善组织的目的,就是要找出这个集中营是在马尔堡公爵的授意下建立起的证据,由这么一个看似毫无利害关系纠葛的第三方势力曝光此事,自然会可信得多——要是组织中的某个人还冒险溜进了基钦纳上校的办公室,偷出了当初由库尔松夫人所伪造的那封信——威廉先推断出了信件的可能性,再反向贿赂了基钦纳上校的杂务兵,最终证实了信件的存在——这便是更加铁板钉钉的证据,不容辩驳。
“承认这个集中营就是在指示下建立的,只是对于指示的人是谁要含糊其词一些。”威廉说道,“只要把消息告诉了一个士兵,这件事便会自然地在军营中传开,‘某个英国贵族’,‘来自外交部门’,‘最近风头正盛’,等等。”
库尔松勋爵与马尔堡公爵形象之间有着诸多重合之处,这可不能怪他。
那慈善组织的人恐怕也会贿赂杂务兵,以求取得那封信件。只是他们不会知道早已有人提前一步出了更高的价格——只有范德比尔特家才出得起的价格——原来的信件早已落到了威廉的手中,被交给慈善组织的,是一封早就伪装好的证物。库尔松夫人不可能把信件的内容事无巨细地都告诉慈善组织的人,她太聪明,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因此慈善组织的人只知道要寻找这么一封信,将无从辨别信件的真假。
随后,他们会乐不可支地将自己的发现刊登在报纸上,还迫不及待地将稿件发给所有欧洲的媒体,唯恐世上无人不知道这桩丑闻。莱特家族,还有库尔松夫人在这过程中都绝不会插手报道,免得被人抓住操纵新闻的痕迹——换言之,只有等到报纸铺天盖地地在全世界发行,他们才会发现是自己登上了报纸头条,而非马尔堡公爵。
这就是范德比尔特家的手段,库尔松夫人。
威廉轻轻与基钦纳上校碰了碰杯,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永远别忘了,老鹰若是能将自己的孩子丢下山崖,也能在他们落入捕食者口中的刹那,就撕裂对方的喉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snd.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Nancy 20瓶;Rosa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Isabella·
伊莎贝拉弯着腰,默不作声地清洗着碗碟, 她手里的盘子实际上已经干净了, 她只是将双手泡在油腻的水池里, 来回反复刷洗着相同的餐具, 大部分的重担实际上已经被同在厨房工作的另外两个老犯人承担去了。
这倒不是他们有意要给伊莎贝拉任何优待,除了鬼魂与温斯顿, 这儿没有一个活人知道她的真实性别,上一次用化妆遮掩她原本面貌时, 还是在前往总统府邸的那天清晨;到了如今, 安娜敷在她脸上的那些伪装早都自然脱落了。好在,这间监狱里的光源全都来自于老旧落后的煤油灯, 在昏暗的光线下, 倒没人会仔细看看眼前的男人究竟长了喉结没有。为了保险起见,伊莎贝拉到来的第一天,就在煤炉上抹了一手灰擦在脸上,遮掩了她最为女性化的几部分——嘴唇与下巴(因为没有长出胡子),眼角, 还有颧骨, 又刻意在自己的腮帮子里塞上一点破布,让自己的面颊看起来更加方正,而非妩媚。从结果来看,她的做法还是有效的。
下矿的犯人们要回来了。康斯薇露的警告在她心里响起。做好准备,伊莎贝拉。
她不得不停下了一秒手中的动作,避免盘子从自己颤抖的手中滑落。手臂与腹部短暂地摩擦了一下, 透过身上套着的棉衣(地下太冷,因此犯人都发到了一件针织棉衣,类似针织棉毛外套,但要薄上许多)她能感觉到被软布包裹着的纸张稳妥地藏在自己的内衣里,里面装着死在这儿众多冤魂留下的信件,还有那份珍贵公约。
她的眼角瞥见几个鬼魂飘进了厨房,轻声在她耳边报告了同样的消息。
当她在牢房外面的时候,那些鬼魂如果想要与她沟通,便只能悄声地在她耳边说话,免得被人听见。然而,鬼魂之间看不到彼此,也不知道彼此都收集了什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