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已然恢复,为了能常驻人间,平常收歛了气息,现在入山又须施法将他们一行人的行踪更加隐蔽。
陆松禕忆起他舍下蓬莱宫那会儿,三不五时造访清波镇的事。一次与王晓初深夜饮酒闲聊,谈起往事,王晓初说:「你做个散仙这麽辛苦,居无定所,多可怜啊。人家大仙大妖有自己的地盘想睡多久就多久,你连歇久一点都不成。还要云游的时候把一些乱跑下凡的妖怪赶回山里海里,像宋镶那样的妖怪也是被你赶跑了。你这样正直,可你师尊还是将蓬莱宫给你师弟,她那样偏心,你还这样敬爱她,是傻呢,还是实心眼儿啊?」其实他也不知道王晓初说的是实心眼儿还是死心眼儿,但他从不认为自己亏损什麽,他只是贯彻自己的道,会一直找温玉鹤切磋,也不尽然是想夺蓬莱宫,而是不希望看见这麽一个堕落的弟子败坏了师门的风声。他代替师尊的耳目,监督着一切,可後来他发现蓬莱从不需要谁去维护、监督,而是一直受他们所依赖着。
师弟下落不明那会儿,陆松禕也曾无所适从,王晓初又为他舍身御敌,他大概是那时候就时常惦念此人了吧。然後他发现这个人虽然淫荡好色,却也率真大方,而且将周围的人事物都看得那麽通透。甚至还为了他说他师尊偏心,一般人这样讲是会激怒他的,可是王晓初说什麽他都能接受,还觉得很好听,那些言语之中有他喜欢的温度。
他是第一次真正的羡慕着温玉鹤,羡慕师弟先遇到这孩子,羡慕师弟无数次的拥抱、疼爱这个人,羡慕师弟能被这人牢牢惦记,念念不忘。
「没想到秋冬这麽冷的山里,还能走到流汗。」王晓初走在後头说笑,在他和王晓初之间有个温玉鹤。温玉鹤这时安静尾随陆松禕,也许是凭本能而产生的应对,所以不再像之前那样吵闹了。
「是啊。不过,羽氅还是别脱,免得着凉了。」陆松禕说完,部分心思又陷入回忆里,他记得当时王晓初说:「要不你把这里当成归属地吧。别做散仙了,在清波镇定下来。这里有山有海有大川,应该很适合?」王晓初大概不够清楚这对一个修炼几千年的妖仙来说具有什麽意义。归属之地,即永远常驻之所,一旦决定了,此後将不得轻易离开,直到自己与该地合而为之,或是遭到更强大的力量吞并为止。
而这也彷佛意味着,陆松禕会成这那一代的神,主宰那里的一切。他是乐意的,只要这片土地上有他所守护,想要一直凝视的人。
他们是天还没全亮就出门,近午的时候,找了块地方铺好布坐着吃饭,大竹篮里有两个盒子,分装着果脯和乾粮,只备了这一天的份,接下来就是靠丹药过。王晓初把葱大饼扳给温玉鹤,两人分食,又看向陆松禕说:「你喝酒不?我带了酒。」陆松禕浅笑,接过酒杯让人斟酒,一时三人无语,气氛却是自在闲静,没有半分尴尬。树林间偶有鸟鸣,这时节走动的飞禽走兽不多,虽然铺了块布,坐在草木结霜的地上还是冷,他们并没逗留太久又继续上路。
王晓初走得脚酸,边擦汗边发牢骚:「唉,明明用法术一下子就能到的地方……」「没办法,那样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陆松禕说:「就快到了。」後面那句话在之後重覆了十遍,他们才抵达一座瀑布。听说是灵气旺盛的地方,平常瀑布长流如绢缎,只是现在仅一道细流淌下,他们沿一旁山道行走,就近在瀑布下的溪川旁紮营暂栖。
陆松禕拿出一颗核仁掷地变法术,凭空冒出一座帐篷,然後拿起一段树枝变成木剑对温玉鹤说:「想不想要?」温玉鹤亮着双眼拍手喊叫:「要,要玩,给我玩。」陆松禕一笑,把木剑往水边扔,温玉鹤跟着追上去一把捉住剑柄,有模有样的耍起剑式。王晓初瞠目结舌,陆松禕说:「他恢复得很快,看来这里灵气很适合他。」「这麽玄?」「你不信就去舀一瓢水来尝,是甘甜的,就是块风水灵穴。料想那瀑布下的深潭藏有厉害的精怪,不过只要我们不在这儿闹开,祂也懒得搭理我们。没事的。」王晓初虽然比凡人见识更多这类玄妙的事物,但一听附近潜伏精怪还是非常紧张,一双眼紧盯住温玉鹤,生怕那人遇着危险。陆松禕颇为吃味,又安抚他说:「你别瞎操心了。他既然莫名开窍,恢复最原本的人性,自然有天生万物都有的本能,自会趋吉避凶,不必担心。」「我哪能不担心。」王晓初走近温玉鹤就喊道:「玉鹤,别玩啦,别到水里啊。水冷,要着凉的。」陆松禕不再约束,走到附近设下结界,然後就坐在帐外一块岩石上打坐。王晓初看天色越来越晚,捡了薪柴升火,再服丹药省了炊事。入夜之後温玉鹤在帐里躺平,很快就熟睡发出轻酣,王晓初屈双腿坐在一旁凝视其睡颜,两手盘在膝上枕着脑袋,神情恬淡。
「玉鹤,该怎麽办才好。」王晓初苦笑短叹,喃喃自语:「我好像真喜欢上你师兄了。既舍不下你,又贪恋你师兄的好,我啊,无药可救,真差劲。什麽情情爱爱的我也不懂,总觉得你要是清醒了肯定会很生气,但要是你到时不生气,我也会很失落很难过,因为那表示你对我不是一样的心思对麽?
哈,你瞧,我又自己乱想,不管怎样你快好起来吧。你就发脾气,冲着我来我都是开心甘愿的。虽然你这样很可爱,成天黏着我,可我要的又不是你这样一个大孩子…… 我知道你厌倦一切了,难道也厌倦我了?我有什麽能给你做的,你倒是讲明白吧。往後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你……再相信一次吧,我、唉,我这样三心二意,其实也没资格要你醒。就当我自私吧,玉鹤,起码你跟我做个了断,说你对我根本没意思,把你给的都收走,废了我的道行跟武功。不过这样也不一定能逼我死心,呐、这条命是你救的,可我也不想你连这性命都收走,唉……我也不知道该怎麽办,没完没了的。情爱真是可怕啊。我这样对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像我这样的人……」王晓初说着又想哭,话语无疾而终,他揩着眼角水气挪过身子侧坐,起身把自己和陆松禕的床被铺好,走出帐外察看那人在哪儿。他走到外头,秋夜的风十分寒冷沁人,他缩起颈脖搓手左右张望,看到陆松禕从一旁树林里走来。
「这样冷的天出来做什麽。」陆松禕小力将人推回帐里,自己也进去,将一身沾满寒冷水气的外袍脱下堆到一旁收着。
「你才是,去哪儿啦?」
「捡了些东西,烤给你吃。」
「是什麽?」
陆松禕把护在怀里的食盒拿给他,竹制的食盒还很温热,里面是熟栗子和一些秋天才有的果实、能吃的花叶,陆松禕说:「在林子里散步遇到一些精怪,就去叨扰了。离开前祂们送的。」王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