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住的西院,念微跟她报告着这两天家中的情况,长公主倒是在认真地磕磕绊绊学着管家算账,只是实在太笨,好在时云留下的摊子井井有条,她就算折腾一点也不会出大乱子。弄袖还没有动作,忠心耿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跟在长公主身边。
“还有件事儿。”念微幸灾乐祸地说道,“郡王已经去过穆家了,哼,我看穆辰那家伙腿得断,叫他欺负小姐!”
时云哭笑不得,看着天色也已经晚了,她这副身体一向不怎么健康,到了这个点已经有些困倦,强撑着给长公主写了一个调养的方子备着,又例行在自己的腿上行了一遍针,确保毒凝结在双腿不会向上蔓延后,时云已经痛出了一头冷汗,念微和折莺都心疼得很,推着时云去了府中的温泉。
当初时云在郡王府中选择了最偏僻的西院,就是因为西院中这一眼温泉。
只是正当时云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有小丫鬟来报,说段公子来了,求郡主相助。
时云闭着眼睛:“不见。”
折莺倒还好,见过了山上时云对段璃的态度,念微简直要把下巴都惊下来了——要知道从前,只要是段珩来找她,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手上在做什么,时云都会毫不犹豫地放下去见他,甚至有好几次因此配坏了药,浪费了难得的药材。
更何况那小丫鬟说得清楚,段珩这是来“求助”的。
小丫鬟不敢走,怕这是她听错了,要是照这样一回,等郡主反应过来她就完了,于是恭恭敬敬地又重复了一遍。
时云依旧没有睁眼:“我说不见,你聋了吗?”
时云说话不带火气,她本也不是什么苛刻的人,对下人惯常温和,但小丫鬟就是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窜上大脑,当场腿一软,赶紧应诺着退下。
正厅中,段珩正与时徵谈笑风生,他在北境时就在时徵麾下,虽称不上骁勇善战,但也是有勇有谋,立下过不少战功,又能做出一副对时云一往情深忠贞不二的态度,时徵对他说不上特别喜欢,但印象倒也不坏。
不过说实话,一直混在战场上的兵痞子还是觉得段珩这样的男人书卷气太重,行兵打仗都没有磨掉,交谈起来总他娘的不那么顺心,好像必须得轻拿轻放一样,但女儿喜欢这样的,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没什么可说的,因此段珩这个时候来求时云出诊,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就是对门,大不了他亲自陪着去一趟。
只是想起时云,时徵又有些不愉快地想到了时云离开家时二人的争执,左右咂摸着不是味儿。
这时候去通报的小丫鬟一脸惊悚地小跑了过来,犹豫了一下,比较委婉地说:“段公子,折莺姐姐说郡主已经睡下了,奴婢不好打扰,还请段公子恕罪。”
段珩脸上的微笑淡了一点,但他在时徵面前也不好逼着那小丫鬟把时云从床上拖起来。
他家中已经闹翻了,段璃面色发紫昏迷不醒,却还时不时惊恐地尖叫着挥舞手臂,差点打了去看她的父亲一个大耳刮子,大夫请了一个又一个却全都无能为力,全都说段璃就只是被噩梦魇住了,其他什么问题都没有。母亲自始至终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态度,就知道在佛堂念经,父亲的小妾,段璃的生母吵吵闹闹哭个没完,父亲抱着小妾骂庸医,又逼他来请时云,差点闹到老太爷那里去。
他不是不知道这个时辰来请时云有多不合适,简直是当人家堂堂郡主是个随叫随到的大夫,但段珩到底还是过去被时云宠惯了,习惯了对方万事以自己为先百依百顺,不合适的念头也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罢了。
谁知道,时云居然会拒绝他!
他不相信折莺敢扣下他的消息,所以时云必然是知道的,但那个从前就算已经上了床也绝对会立刻起身穿衣来见他的时云,居然一句话打发了他!
巨大的心理落差一下子降下来。
时徵也是一愣,随即摆摆手说道:“云儿身体不好,这个时辰也该睡了,你下去吧,不用再去打扰了。”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退下,段珩已经勉强摆好了歉疚的笑脸,说道:“是我考虑不够周到,多有打扰了。”
时徵点点头道无妨,便叫人送客。第二天段珩再来请的时候,姿态更加放低了些,还带上了时云喜欢的一品斋的糕点,说是叫下人一早排队买的头一份,时云皮笑肉不笑地表示了喜欢,随即把糕点盒子放在了一边。
时云前世总听人说一份心意最是要紧,女子一生所求,不过是在夫君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若他能时时想着你,记着你喜欢的东西,那便是好的了,所以前世时云每每在段珩给她带来喜欢的吃食首饰的时候感动欣喜,觉得这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了。
现在看来,呵呵。
段珩记得旁人的喜好不过是习惯,你就是问他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人的喜好他也能大致猜出一二三四来,更何况时云这个他心心念念的“工具”?再说,糕点不是他排队买的,首饰不是他自己挑的,段大公子不过随口一句吩咐,凭什么换得她的感动?
抱歉,能排队买糕点的下人,本郡主又不是没有,要你何用?
这次时云没有再驳段珩的面子,甚至为昨晚自己睡得太早的事情万分歉疚地道了歉,然后就准备着和段珩一起去给段璃看病。
风筝线本就该一张一弛,风筝才能放得高。
这样,最后风筝线剪断的时候,它才跌得越惨。
第18章
段府内已经是一片愁云惨淡,段璃在昏迷中又哭又叫地挣扎了一晚上,将整个段府的人都惊动了,时云的轮椅一进府,呼啦啦几个人围过来,一个个都是双眼赤红眼底青黑,有期待有怨恨,仿佛在窑子里苦等了十八年等来个负心汉。
秋姨娘在段府作威作福惯了,再加上女儿成了那个样子,她心里急得恨不得冲到对门去撕了那个害段璃提前下山被掳走的恶毒郡主。在她看来,时云就算半夜爬起来来给段璃治病也是应该的,因为这本来就是时云的错,但她居然还敢拿乔不肯来,简直是狼心狗肺!
秋氏眼露不满,伸出留着长指甲的手就要去拉时云的手,嘴里说着:“哎怎么才过来?你倒是一晚上睡得安心,你知不知道璃儿这一晚上受了多少苦?还不赶紧去……”
“啪”的一声脆响,秋氏看着自己被打开的手,一下子愣住了,段珩把时云挡在身后,一声一声,又慢又重地说道:“姨娘失心疯了吗?”
念微挑了挑眉,收起已经捏在手里的刀。时云轻轻捻动着指尖,藏着毒的指甲轻轻在轮椅的扶手上扣动着,在段珩看过来的时候,给他送去一份浮于表面的感动目光。
在一切被彻底撕开之前,甚至可以说,在顾行渊毒发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