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尝遍人间苦,可在孤山,她一直是被所有人宠爱的小师妹,不必长大,无需顾虑,做个快意恩仇的少年人就好。
总归是有师兄顶着的。
总归是有师兄顶着的……
直到景仪又哭哭啼啼地跑过来,说宁宵伤不致命,只需静养,她才定下心来,浑浑噩噩地回到守闲峰,坐在石阶上,日头将落,坠在半山,晚霞绚烂,夕阳落入她的眼眸。
怀柏心中沉甸甸的,觉得有些孤独,尚未来得及细想,已经将水云螺握在手心。
“师尊?”佩玉惊喜的声音传过来。
怀柏从没有这样思念过一个人,想把所有的事都说给她听。
她知道,那人能抚平自己的伤痛。
“我想你了。”沉默许久,怀柏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三百年过去,她从没有这样想一个人。
佩玉马上听出她的不对劲,立马道:“我去找你。”
怀柏笑了下,轻轻说:“好啊,我在孤山。”
她望着眼前的夕阳,想起佩玉曾经在石阶上等着自己,那时她又是什么情绪?可有如自己一般的思念?
孤山?
佩玉联想这段时日的不对劲,登时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匆匆道:“我马上回来,你等我,等我!!”
柳环顾关心地问:“你要回孤山了吗?发生什么事?”
佩玉什么也来不及说,御刀而起,一道白光掠过,眨眼不见踪影。
师尊需要她。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就算碧落黄泉,她也会回到师尊的身边。
佩玉踏上石阶时,天边只余最后一抹晚霞。
她背负斜阳,快步走到怀柏身前,弯腰抱住了她。
怀柏也没有说话,安静地把头埋在她的肩上,紧紧相拥。
120 云中之剑
叶云心默默地站着, 直至明月初生, 才恍然醒过神。
摘星楼空空荡荡, 地上那摊鲜血十分刺目。
月光清冷如霜, 她回到黄钟峰顶,木然立在崖边, 山风凛冽,她抬起手, 想握住一缕逝去的风。
叶云心本是一株梧桐树, 在这座山上立了千万年, 道祖开辟洞府, 创立宗门时,她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并未想踏入这纷扰红尘之中。
后来孤山一个小弟子有了心上之人,相思不能相见,于是夜夜来梧桐树下,时而念:“愿为西南风, 长逝入君怀, ”时而说:“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叶云心听久了, 竟也开始思慕红尘, 想要拥一颗为人的心, 这般生动而鲜活,血肉柔软,叫她好生羡慕。
她早就知道, 喜欢一个人会很高兴,却直到现在才明白,喜欢一个人会这样疼。
疼到她想变回一截无知无觉的木头,不再做一个人了。
一阵夜风拂面,吹起她泼墨的长发,三千青丝摇曳,缓缓长出碧绿的叶,遒劲的枝。
叶云心忽然想起一事。
文君性子活络,平日总爱说些暧昧的情话,若自己没听出,她面上飞起红霞,轻轻捶了身旁的树精一下,嗔道:“你这样不解风情,难道心是木头做的吗?”
叶云心想,你的心,才是木头做的呢。
她合上眸,一滴泪,映着苍白的月光,从眼角坠下。
玉足化作蜿蜒的根,双手变为横斜的枝,青丝变为青翠的叶,黄钟峰上伊人不再,只余一颗老树,盘根错节,冠盖如云,风吹起,树叶沙沙响,好似哀泣之声。
孤山从此没有琢玉峰。
怀柏的剑气冻住山峰,只能一时有用,待将弟子遣散,分进其他五峰,她御剑站在空中,看着那座曾承载着过去许多回忆的山峰一点点溃散。
像夜晚的萤火,天空的流星。
有些东西,终究是回不来了。
宁宵伤势缠绵,那一剑刺得极精妙,让他不致丧命,又因魔气入骨,修为无法再进一步。
有时候怀柏忍不住想,这一剑,文君思索了多久了。那些欢声笑语的时候,她眼中含着情,心里是不是在想着,该怎么刺好一剑,如何偷袭,怎样夺得无华。
但怀柏也没什么功夫再想了。
文君叛逃,宁宵重伤,景仪殚精竭虑疗伤。
孤山的事务全压在她与丁风华身上。五年前,怀柏因为担上百代峰的事务就叫苦不迭,能同人抱怨一整天。但是如今,她望着案上成堆的卷宗,也只是虚虚瞟了眼,神色不变。
她与丁风华自然而然冰释前嫌,一起担上孤山这幅担子。
只有站在这个位置上,她才明白,当初宁宵为他们承受了多少。
黄钟峰顶一株巨大的梧桐,树冠遮天蔽日。
余尺素弯着腰,一点点拔出梧桐根旁的杂草,她揩揩脸上的汗,偶然一抬头,不禁怔在原地。
怀柏御剑立在半空,身披翠羽大氅,腰悬云中,剑穗在风中摆动。她比以往沉静许多,眉宇间总带着一丝忧愁。
与余尺素来孤山前预想中的那个分山劈海的第一剑修身影重叠。
但余尺素却并不觉得欢喜。
她施法洗净手上尘土,飞至怀柏身前,躬身行礼,“峰主。”
怀柏颔首,问:“你师父怎样?”
余尺素摇摇头,道:“还是老样子。”
怀柏看了眼梧桐树,“若有异动,来告诉我。”
也许那日的打击对叶云心过大,也许是她的木灵受到剑气波及,自那天后她便化作一棵树木,再没变回人形。
余尺素应是。
怀柏转身离去。
“秦姐。”余尺素攥紧手,忽然喊起以前的称呼。
怀柏停下来,背影如鹤,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入发带中,与余尺素记忆里的那个明媚无忧的少女并不相同。
余尺素问:“你还记得那年花灯会吗?”
怀柏极轻地勾了下唇角。那年花灯会,他们四人一起吃火锅,放花灯,许下友情长久的誓言。
余尺素握紧拳,“我一直很景仰怀柏仙长,但我把江渚当朋友,江渚她不是这样的。”
怀柏歪歪头,“她是怎样的?”
余尺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