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赶过来,听风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行,憋了半天:“女官还是坐着等吧。”
进宫就是伺候人的,但宫人之间也分三六九等,像青竹这样的,在偏殿里找张胡床坐一坐也无妨。然而青竹只摇摇头,依旧婉言谢绝,言辞礼数都让人挑不出一点错。
劝一劝是全个礼节,三番五次就显得不会看眼色了,听风略一低头,退到边上,真不说话了。
再过了大概小半刻,寝殿那边来了个小宫女,进门先朝着里面的宫人都行了一礼:“陛下召见,请青竹女官过去。”
青竹点头,双手半叠在腹部,腰背挺得笔直,头却略低着,小步快走出去。
她一走,听风也算是松了口气,边上机灵点的一个宫女立刻倒了花茶端过去:“姐姐喝口茶,我瞧着姐姐刚才费心呢。”
听风也不推辞,拿过茶盏,一口气喝了小半盏。
“女官的仪态真是没得挑。”宫女朝门外看了一眼,只看见拐进寝殿的一个背影,她凑近听风,“青竹女官都二十五了吧?早该出宫了……若是她出宫,掌事轮到谁呀?”
“宫里自有安排。”听风转身,自己把茶盏放回去,“不该问的少问。”
偏殿里宫女的揣摩反正也听不到,青竹进了寝殿,膝盖落地,行了个无可挑剔的礼:“奴婢恭请陛下圣安。”
按理面见天颜是该行这么大的礼,但天天这么膝盖磕地面也受不住,宫里就约定俗成地换成屈膝礼,上头发怒时才行跪礼。偏偏青竹每回都是如此,李时和也不好硬拗:“起来吧。”
他开口时嗓子有点略微的哑,不难听,只是他平常音色清朗,稍稍低些,听着就是沙沙地蹭过耳朵,像是刚起,又像是病愈。
青竹起身,在心里揣摩一下,试探着问:“陛下身子安康?”
“朕躬安。”李时和不多花心思在青竹身上,“说吧。”
青竹视线略略一抬,看见的就是年轻的皇帝。
李时和身上的衣裳显然是新换的,穿了身青色的圆领袍,外边多添了件黑色的罩纱,压住圆领袍上的纹样,就显得庄重;革带也规规矩矩地系着,勒出的腰身劲瘦。他继承了李氏皇族的好容貌,和前面几位皇帝略显锋利的样子却不同,显得雅致而温和,芝兰玉树,睫毛眨动时像是拂在人心上。
然而极淡的红晕染在他眼尾,他无意间抬手时袖口掉下去一小截,卡在小臂,露出的手腕上却有几道细细的抓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明显。最深的那一道也只是抓出了些淡淡的血丝,看着像是哪个指甲修剪得贴合指尖的人,被逼到无路可退时伸手抓的。
那片泛红的抓痕落到青竹眼里,她后背一僵,蓦地想起当日议事时,李时和嘴角的那点红色。
她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还是高淮觉得不对,上前半步:“陛下,容臣禀报。”
李时和点头:“说。”
高淮给青竹递了个眼神,才开始说。青竹自觉失态,告了声罪,退到边上去了。
禀报的事情其实说来也没多大,且有些好笑。沈辞柔点名说的是蜜橄榄,高淮自然去尚食局查的就是这个蜜橄榄。
蜜橄榄是常见的蜜饯,往清宁宫送的几批混着,其中一部分是卢寄灵做的,王觅嘉也碰过几回;另一部分则是尚食局备着的。
查就查碰过蜜橄榄的这些人,最后查出来,味道不对是因着去年存下的那批好橄榄用完了,剩下的都是次一些的;再则蜜饯这东西本来就是吃多了容易腻口,前边若是吃了什么味道明显的,再吃也犯恶心。
这也不是尚食局的错,坏就坏在搜查屋子时,在王觅嘉的屋子里翻出几个装药粉的小瓷瓶。太医署的太医查验过,药性都不强,效果也是作弄人的,比如让人嗓子痒痒,或者腹泻几次。
瓷瓶里的药粉是满的,显然王觅嘉还没这个胆子真下药。要说她害人呢,没有;但要说她没害人,这个坏心已经明明白白了。
“……就是这么回事。”高淮弯了弯腰,“臣禀告完了。”
李时和也觉得有点好笑:“王氏?”
“是太原王氏家的五娘子,父亲任门下侍郎,今年新入宫做的女官。”
“尚食局的事情交给尚食局做,卢氏别再碰了。尚食局无故进献,按宫规处置。”李时和想了想,“王氏有害人之心,不必在职了,回家去吧。”
罚得算轻,高淮刚想应声,听见李时和继续说:“那几个瓷瓶也一起送回去。”
这就是诛心的意思了,瓶里的药不烈,害死人不至于,但终归有害人的心,把这种东西带进宫里,往头上安个刺驾的罪名也不过分。王觅嘉这么被赶出宫,且还有这么几个瓶子,肯定逃不掉被管教一顿。若是家里人软弱怕事,恐怕战战兢兢,最后还是给她一根白绫了事。
但也是活该,高淮犯不着为别人辩解,行了一礼:“臣明白。”
“下去吧。”
高淮应声,旋即是青竹,两人再次全了礼节,一同出去了。
清宁宫外有条长道,日暮时夕阳照在道上,空阔富丽,朝极远处看能看见绚丽的火烧云,半片天空都是深浅不一的红色。宫人在长道上来来往往,都是微微低着头,脚下踩着进宫时练出的步子。
高淮觉得有点闷:“今儿天气不错。”
青竹看了眼夕阳,没接高淮的话:“该有三个月了吧?”
这话莫名其妙,高淮想了想,才明白她说的是帝后大婚的时间,笑笑:“哎,是该三个月啦。”
青竹沉默片刻:“清宁宫里还没有喜讯吗?”
宫人私底下问些不该问的也正常,宫里无趣,能聊的不就是上头的事情,但青竹向来规矩,这回主动打听,高淮还觉得有点奇。
他想了想,没直接答:“我入宫也不是因为家里怎么,家里几块薄田,阿耶阿娘也是会吃苦的,我阿娘出了月子就干活,天蒙蒙亮起来,到落山才歇歇。只是那年收成不好,实在是养不起,在家就是饿死,才到宫里来讨口饭吃。”
青竹不明白高淮怎么突然提这个,但也不驳,轻轻“嗯”了一声。
“我家里孩子多,往上数的那几个哥哥,再长长就能传香火了,送进宫也怕活不过那一关;往下数的还不会讲话,我阿娘舍不得。那就只剩我了。”高淮接着说,“记得入宫那会儿,我阿娘哭得一塌糊涂,连连说对不起我。那条路长啊,我就这么走,走过前村邻居,那儿有个子嗣艰难的,还在烧香拜送子观音呢。”
青竹一愣:“高掌案……”
“虽说我这辈子是没香火了,到如今也没收个徒弟,死了怎么埋还没数呢。但子嗣的事儿我总也知道点,急不得,且人各有命。或许前两年没孩子,后边一个接一个;也有头三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