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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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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回来了?”他喊道。

无人应答。

打开夏侯霈的门,里头一如昨日,丝毫没有有人来过的痕迹。夏侯潋心里终于慌了,忙穿好袄子跑去秋叶家。

秋叶在喂鸡,毡帽上粘了几片鸡毛。夏侯潋隔着篱笆喊道:“师父,我娘还没回来!”

“或许是路上耽搁了,小潋,你别担心。”秋叶抬头看他。

“我知道,”夏侯潋道,“肯定是路上耽搁了,我就是想去接她,大雪封山了,我担心我娘认不着路。”

秋叶轻声道:“去吧,小潋。记得先去住持的饭钵里拿药,没人可以拦你。”

夏侯潋重重地点头,转身跑了。

颓圮的山寺破破烂烂,枯朽的桩子和大梁光秃秃地露在外头,挡不住山上呼啸的冷风,只能任由它们席卷天王殿。黑衣的僧人蜷着手脚坐在漆黑的佛像脚下,指头夹着棍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木鱼。夏侯潋蹑手蹑脚地靠近住持的身后,伸长手去够蒲团边上的饭钵,里面装满了黑漆漆的药丸子。

药丸子不多不少,刚好够所有刺客的数目。夏侯潋拿了两颗,悄悄往后退。等他退出天王殿的时候,住持刚刚睡醒似的睁开眼,翻了一面经文。

夏侯潋偷了段叔的老马和一壶酒,背着包袱,一个人穿越漫漫的风雪,下了山。没人知道他怎么从山里走出来的,他出现在山脚的时候,整个人像个雪人似的,山脚的村民还以为他是雪山里的神仙。

老马已经奄奄一息,夏侯潋换了一匹马,日夜兼程,直奔柳州。

柳州不是很大,从南到北是一百五十丈的距离。夏侯潋到的时候是大清早,在城门下马,对着地图找暗桩。

伽蓝在柳州驻扎了五个暗桩。每个暗桩管着一个暗窟,刺客们把暗窟叫做驿馆,是刺客落脚的地方。暗窟藏在暗桩的家里,有的是地窖,有的是橱柜后面的密室。暗桩通常是平民,有人甚至家徒四壁,可是推开暗窟的活门,就会看见里头铺着罗刹人的地毯,墙上镶着夜明珠用以照明,连夜壶都是金子做的,京城的暗窟还提供身段­‎妖‍‌‍​­娆‎­‎的娼妓作陪。

住持吝啬到连山寺都不愿意重新修葺,却把暗窟装饰得金碧辉煌,只为了刺客可以调整到最佳状态,挥下那计划之中绝命的一刀。

夏侯霈一般不在暗窟落脚。她嫌那里地方逼仄,不透风,有的暗桩做的菜还不合她胃口。她每年去秋叶那里打劫人皮面具,然后肆无忌惮地住城里最好的客栈,去最好的酒楼吃饭喝酒,兴致来了还会和其他醉鬼打一场一对多的群架。夏侯霈是个独行的刺客,却喜欢待在人多的地方。在她还会带着夏侯潋下山的时候,她经常带他去庙里听戏,去伎馆听曲儿。小小的夏侯潋被姑娘们抱在怀里挨个逗着玩儿,圆嫩的胸脯和喷鼻的香气让他头晕目眩。

夏侯潋从城南的花柳巷走到城东的脂粉铺,又从城东的脂粉铺走到城西的义庄,把暗桩都挨个问了一遍,果然,所有人都说压根儿没见过迦楼罗。

夏侯潋又找到了她住过的客房,掌柜说她付了三个月的房钱,可是只住了一个半月。掌柜没把屋子留着,又另给了新的客官。

她还是没带鞘,夏侯潋气得踢墙根,这下一丝头绪也没了。她不向上头申请给她安排个鞘接应刺杀,上头就不会下命令到地方,再加上她又不在暗窟落脚,柳州的暗桩自然不知道她的行踪。

或许她已经出城了,刚好和他错过了呢。夏侯潋拎着包袱在街上走,临近晌午,人多了许多,贩夫走卒挑着担子来来回回走,嗓子喊得震天响。还有推粪车的,把一摞摞粪桶摆到河边儿,粪桶口往下一倒,河水哗啦啦往里冲,一下就干净了。牵着孩子走的,拉着媳妇走的,穿金的,带银的,光脚的……摩肩擦踵。

夏侯潋走到北市,这儿清早卖包子馒头,中午卖米粉汤饭,还有各种稀奇的小玩意儿,是柳州城最热闹的地界。前边儿围了一群人,指指点点不知道在看什么,夏侯潋走在旁边瞄了一眼,是一具臭气熏天的死尸,肉都烂光了,黄黄白白的蛆在腐肉里爬进爬出,苍蝇嗡嗡嗡绕着飞。

夏侯潋连忙走开,恶心得饭都不想吃了。

下午,夏侯潋走到惊刀山庄门口看了看,山庄一切都很正常,俩凶神恶煞的仆役守着门,没有挂白幡,也没有做丧事的迹象,夏侯潋心里凉了半截。他四处打听惊刀山庄最近有没有什么大事儿,百姓缄口不言,仿佛提到山庄就要他命似的。

夏侯霈无疑是失手了,可是她去了哪儿呢?或许是受了伤,没法儿赶路,只好先躲起来。夏侯潋更担心了。

再次经过那死尸,夏侯潋这回学乖了,捂着鼻子快步绕开。

如果她受伤了,她为什么不去暗窟养伤呢?她没受伤,她就是走了,应当是刚好与他错过了,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到伽蓝了,在家里呼呼大睡呢。夏侯潋去驿馆给山下的伽蓝村寄了封信,问他们有没有看见夏侯霈回山。

夕阳西下,迟重的金色照在青石板路上,青苔的尖尖上闪闪发亮。夏侯潋走了一天,脚都要断了,随便拣了个台阶坐下来,掏出包袱里的水壶喝了口水。这儿正好是北市街口,傍晚人都散了,小摊只剩下个伶仃的架子,地上还有小孩儿落下的糖葫芦,被风吹得骨碌骨碌乱滚。

死尸边上终于没人了,那一具孤零零的尸体躺在大街上,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夏侯潋觉得他有些可怜。

他首身分离,左手也是断的,不知道被什么人串了根绳子进去,挂在空荡荡的脖子上。那颗脑袋滚在一边儿,夏侯潋记得它原来不在那个地方,估计是被人踢过了。此刻他正好脸朝着夏侯潋,两个空荡荡的眼眶望着夏侯潋的方向。

金色的夕阳铺满了大街,那具尸体身上也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色。夏侯潋沉默地和他对视,脸上忽然凉凉的,夏侯潋抚上脸,自己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

鬼使神差地,夏侯潋站起身,一步步朝那具尸体走过去。那颗头颅明明不会动,可夏侯潋觉得,那两个空洞的大眼眶一直在看着自己,看着自己一步步靠近,最后停在他的身侧。

夏侯潋拂开覆在他脸上的肮脏的发辫,那张脸已经破烂不堪,看得出曾经被刀狠狠得划过。是谁和他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既然抛尸市井就该是要羞辱他,可为什么又要毁去他的容颜?

他的身上刀伤无数,肩背几乎被砍得稀烂,骨头碎成一块儿一块儿,烂泥似的腐肉里钻出肥嫩的蛆虫,在夏侯潋指尖蠕动。

他到底是谁?

夏侯潋有些害怕,他想站起身离开这里,可是仿佛有一只手押着他的肩膀,让他动弹不能。

下一瞬间,他的目光不知怎的落在了尸体破碎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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