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叫好了,你那一份没加香菜。”
阮羽安静地坐下,看着眼前滚烫的粉丝汤,半晌,拿起筷子慢慢地吃了起来,两人面对面坐在低矮的凳子上,彼此都没有说话。
咀嚼几下之后,阮羽看向对面的好友,他虽然不动声色,但是铁青的脸色已经透露了他此时极差的心情,阮羽放下筷子,突然感觉嘴里本来鲜香的鸭肝此时变得那么苦。
张渐天将碗中的粉丝吃光,拿纸巾擦嘴,抬起眼,“怎么不吃?”
“我没胃口。”
“那就别吃了,走吧,”说罢,张渐天付了钱,在老板娘爽朗的笑声中率先走出小店低矮的店门。
两人一前一后拐进附近的一条深巷,两边都是高耸的住宅楼,狭小的巷中只有头顶一线天光,天空阴沉得仿佛能拧下水来,这是以前他们经常来的地方,几个少年倚着墙壁,分抽一包香烟,嘻嘻哈哈地说谁又看好了哪个女孩,谁又赢了一场比赛……
“是你做的吧?”张渐天站住脚步,回过头来。
阮羽脸色平静,“是我。”
“为什么?”
阮羽抿紧嘴唇,没有说话,突然,张渐天一个箭步上前,抡起拳头用力砸向他的肩膀,阮羽猝不及防,单薄的身体猛地向后斜飞出去,重重撞在旁边的墙壁上。
张渐天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拳头接二连三地捶了上去,阮羽像个了无生机的人形玩偶,任他捶打,毫无反应,喉间忍不住发出低沉的痛哼。
一直打得拳头麻痹,张渐天松开他,阮羽立刻无力地沿着墙壁滑了下去,他转身,扶着墙慢慢爬起来,默默地拭去嘴角的血迹。
“告诉我,为什么?”张渐天低头看着他,眼前这个人是他的至交好友,可是就是这个人,狠狠打断了楚镜的尺骨桡骨,他明知道楚镜对自己有多重要,明知道伤了楚镜一分,自己心里就疼十分!
阮羽粗重地喘息着,“我恨他,他让陈词把他驱逐出战队,让我打不成比赛。”
“这是借口,”张渐天不客气地戳穿他,“离开龙骑,你还可以去其他战队。”
“可是龙骑对我不一样!”阮羽突然提高声音,他扭头看向眼前因剧烈活动而满头是汗的好友,少年俊朗沉稳的面容因为愤怒而有了一丝嗜血的残忍,这份独特的气质让他沉迷,他咬紧牙关,厉声道,“我们说好并肩作战的,我们说好要一直在一起的,你说过的!”
张渐天倏地失了声音,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可能,让他沸腾的血液飞快地冷却下来,他怔怔地看着遍身狼藉的少年,涩声,“你……”
阮羽低下头,狼狈地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细碎的额发遮住了眼睛,他抬手捂住脸,喃喃道,“你说过的,你说过的……”
一同在网吧通宵时,一同参加战队选拔时,一同在夜里练习时,他说过的,说过要并肩作战、当最默契的战友。
说过的,真的说过的……
“小羽,”过了许久,张渐天沉声道,“我对你,没有成为朋友之外的想法。”
“我知道,”阮羽低着头惨笑,瘦削的肩膀一抖一抖,笑得声音都颤抖了,“是我痴心妄想,我魔怔了,可是,”他猛地抬头看向张渐天,美丽的眼睛中布满红血丝,看上去阴森可怖,他厉声逼问,“为什么是楚镜?那个蓝田不要的破鞋你却要吗?他勾引不到蓝田就来勾引你,你为什么要被他勾引?你为什么就那么贱!”
张渐天突然出手揪住他的衣领,铁青着脸逼近,“不许侮辱楚镜!”
阮羽抬手覆在他的手上,用力挣开他,拖着破败的身体往旁边退了几步,他扶住墙,看向这个昔日的好友,“渐天,我和楚镜,是不能共存的。”
附近的学校内传来轻快的放学铃声,大群学生涌上巷外的小路,耳边充斥着少年变声期的公鸭嗓和女生尖锐的笑声。
张渐天看着阮羽,叹一口气,轻声道,“小羽,我爱他。”
目送阮羽狼狈地转身,瘦削的身影跌跌撞撞消失在汹涌的人潮中,张渐天觉得胸口仿佛被一块大石压住,沉闷得喘不过气来。
在附近的店中买一包烟,用店家赠送的打火机点燃,将烟雾大口吸进肺里,接着剧烈咳嗽起来……
阮羽拖着狼藉的身体坐上公交车,看着学校高大的建筑在眼前一晃而过,攥紧了口袋中薄薄的银行卡:为了废掉楚镜的手,有人给了自己八万。
转一次公交车,阮羽裹紧外套走进医院,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冰冷的凉水刺激着高高肿起的脸颊,他接一捧水,慢慢吸进口中,口腔里立刻传来一阵直钻大脑的疼痛,可能是刚才打斗的时候咬伤了口腔。
他吐出淡红色的水,不断地接水漱口,直到没有血丝,抹一把脸,往小玠所在的病房走去。
“哥,你脸怎么了?”小玠正倚在床上看书,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发出一声惊呼。
“没事,”阮羽不在乎地应一声,“跟人打了一架而已。”
“见天做死吧,”蜷在角落的椅子上睡觉的女人睁开眼睛,拢一把乱发,坐了起来,对阮羽不客气道,“小痨病鬼的手术费凑齐了?”
“没有,”阮羽攥紧口袋中的卡片,“还差十一万。”
“哎哟,才几天功夫就弄来九万了?”女人尖锐地大笑,眼中射出疯狂的光芒,上下打量着自己儿子的身体,“看不出你还挺有手段?”
阮羽冷着脸转过头,扫一眼弟弟手中的《计算机与数学及其应用》,眼神柔软起来,坏心地揉乱他的头发,“总是看书,小心弄瞎眼睛。”
知道自己哥哥只是嘴上不饶人,小玠将书收了起来,拉住阮羽的手,“哥,其实,做了手术也不一定能延长生命,再生障碍性贫血不是那么好治的,还不如……”
“闭嘴!”阮羽打断他,“不过是二十万而已,我有的是办法去抓钱,你老实养病就行了,不要胡思乱想。”
“还差十一万你去哪里找?”女人不客气地戳破他的谎言,“就算出去卖,你也卖不到十一万,十一万……那小东西他不是儿子,他妈的是吸血鬼啊,要活活吸干我呀……”
阮羽气得浑身发抖,“就算吸血,吸的也不是你的血,你卖淫那点钱还不够你吸白面儿的,你……你给我滚出去!”
女人哭着哭着不禁悲从中来,从椅子上滑下来坐在地上哭天抢地,骂小玠骂阮羽,骂他们不负责任的父亲,突然,她的哭声停了下来,脸色阴晴不定地思考着。
“哭完了?哭完就滚出去!”阮羽冷声。
女人突然爬起来,一把抓住阮羽的手,长长的指甲在他手上留下一道道红痕,她喘着粗气说,“去找他!去找他!”
阮羽冷冷地挥开她,“找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