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过程中缓缓放下来了。最后看到他那半个笑容展开成整个笑容,还莫名感到鼻酸眼热。
而此时此刻的直播间评论区,哭泣的表情已经刷了不知道多少。
尚必宁安静了足足半分钟,然后深吸一口气,说:“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啦,回答完我就去吃饭了,你们快打字,别哭了——诶?这个问得不错。”
他眯着眼睛面带犹豫,好像在想要不要回答那个“不错的问题”。
片刻,他说:“原谅我自私一下,我想回答这个问题——你是要和他去吃饭了吗?嗯,如果顺利的话,一会儿是和他吃……我很多晚餐,都是和他吃的。”
三个问题抽完了。
尚必宁往椅背靠去。远离了镜头,整个人看起来小了,也完整了。他说:“对不起,今天干了很不温柔的事情,再给你们唱首歌做一点点补偿吧。”
说完,他轻轻哼唱起自己第一首公开发行的原创歌曲,也是他最早一首写给粉丝的歌。那本来是一首节奏强烈、动感十足的歌,此刻他换了调浅吟低唱,把歌唱出了缱绻,唱出了惆怅,听起来,就像某种呢喃的告别。
雨从阴沉的天空中漏下来,车在雨中前进。晚高峰还没有正式开始,路况尚可。车里没有人说话,沈悦在几个工作群中切换,一边浏览现在的网络数据状况,一边给出指示。尚必宁坐在靠窗的位置,靠着椅背,光线有些暗,沈悦不确定他有没有睁着眼睛。
但肯定没有睡着。
半个小时过去,工作群终于渐次安静下去,沈悦放下手机,望向尚必宁,喊他“宁宁”。尚必宁从喉咙间压出一声低低的“嗯”,听起来心不在焉。
沈悦说:“三个月,够吗?”
尚必宁抬起头,迎上沈悦的眼睛,紧抿的嘴角拉扯一个锐利的角度。
尚必宁问:“原因?”
沈悦仿佛知道他会这么问,不假思索回答:“想改变一下生活状态。”
尚必宁说:“公司有别的职位,可以不那么忙。”
沈悦不语。
尚必宁和她对视了一会儿,脸上撕出一丝笑意,点点头:“明白了,是不想和我一起工作了。”接着,他低下头打开手机。手指在打字,速度很快,片刻就露出完成了工作的表情,说,“你可以按自己的节奏进入交接流程,三个月两个月一个月,都随你。”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看沈悦一眼,绷着一脸公事公办的态度。这个气场,沈悦很熟悉。最近两年中,每当和池早闹分歧,他就会这样。
旁观的时候,会想怎么安慰缓和,轮到了自己,就只剩一声叹息。沈悦无言,车里又安静下去。尚必宁盖了个帽子,这次是真的闭眼休憩了。
一直到《白虎》剧组住的酒店,他都没有动过。
郊外的雨似乎比城里下得更大,像阵脚细密的幕布,整排整排落下来。夜幕降临,令雨声听起来更加清晰。
没有做任何掩饰和掩护,尚必宁就那样从车里下来,跨过地上积水,一脚踩在酒店门前台阶上。他甚至没有等身后举雨伞的保镖和沈悦,冒着雨大跨步直接跑进了酒店。
沈悦追进去的时候,他正站在大堂前台,身上湿了七七八八,形容略狼狈。酒店服务员在打电话,显然是给池早的房间打。
沈悦有点气结,生出几分“老娘不伺候了”的愤然。
随即又感到愧疚——这么多年了,不该只有工作上的交情,朋友之谊、姐弟感情,都叫嚣着理解理解、再宠一宠。她什么也没说,向服务员要了一条毛巾,递给尚必宁。
尚必宁说:“谢谢。”
接过去,却没用。
……不用就算,捂不热的狮崽子!
两人默然不语一起等着池早,不多久,池早就从房间下来了。尚必宁见了他,把毛巾塞回沈悦手里,说了声“我今晚住这里”,没等沈悦瞪眼睛阻拦,就走了。
沈悦的气结瞬间x2,愧疚感烟消云散。
电梯里三面是镜子,每一面都照出尚必宁被雨水浇出来的狼狈。头发是湿的的,脸是湿的,衬衫贴在皮肤上,原本往后梳的刘海因为雨水而向下坠,牙关微微咬着,令表情看上去既茫然又专注,无端性感。
他呼吸的幅度有些大,抹了一把前额,看向池早,说:“一会儿想吃什么?”
吃你个头。池早想锤他。但他没有,只说:“这个天气也不好出去吃,吃酒店的吧。这家有餐厅包间,一会儿让筱筱去要一间。”
尚必宁颔首说“听你的”,额前有一撮湿发顺势掉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皮。池早背在身后的右手下意识抬了抬,想去捋开它。当然,想想而已,什么也没有发生。
电梯到了他们的楼层,池早说:“你先洗个澡。”
尚必宁乖乖点头,进了房间后任池早安排。他们长期住酒店,毛巾洗浴用品这些都习惯了自备。池早给他拿了一套全新的,然后塞给他一件睡袍。想了想,又塞了条没拆包装的内裤。把人推进浴室里。
浴室里响起水声,池早窝进大椅子里。打开手机,果然有沈悦的消息。连续几条都是长信息,说了下午的事,说了她眼中尚必宁的变化,说了自己的心境。
“我想不通,一切都在往好方向走,为什么他反而把自己越藏越深了。”
“我也觉得,我离他越来越远。”
“所以对不起,姐姐要食言了。”
池早看完,没有马上回复。脑子里想起尚必宁很久以前对沈悦的判断,“她过于感性,难以完全主事”。这些年来,他们工作生活都绑在一起,难免探讨重要同事的优劣与特点,早在工作室转为公司初期,尚必宁就对沈悦离开的时间有断言。
“五年最多。”
现在六年了。沈悦比他想的,多待了一年。池早甚至能想象到,尚必宁面对沈悦的辞职请求,完全没有一句像样的挽留。因为在他的心里,多出来的一年已经是馈赠了。
看别人的事情总是看得清,而往往也是借别人的事情,才能对自己的事情有所领悟。
那天,当他们同时说出“离婚吧”的时候,尚必宁真的是厌倦、带不动了吗?或者说,只是厌倦、带不动了吗?还是,他心里对这一段感情和关系也同样有时限预估?
——如果那天是他预估的“大限”,这未免太不公平了。
哪有单方面定大限的道理?不行。
……就算是就驴下坡顺水推舟,也不行。
池早盯着浴室,里面传来水声,已经响了好几分钟。尚必宁平时有很强的节约环保意识,洗澡用水都会适量,除非压力大和心情不好。池早耐心等着他洗这个心情不好的澡。
足足二十分钟后,水声才停止。尚必宁从浴室里出来,脸上带着热气熏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