僖本人是一手标准的臭棋篓子了。
“他比我强,”允晟笑着接道,顿了顿,复又在心里淡淡地补充道,你们兄弟俩,都比我强,“天分过人,假日时日,或有国手之资。”
允晟抬手,示意允僖道:“来吧,该你走了。”
“啧,这爱好适合小五,”允僖只隐约看得懂个大概,局到中盘,黑白双方的大龙绞杀在一处,只是黑子抢占了先机,看上去略胜一筹,白子则显得有些反应不及、仓促应战,允僖见了,索性拿着白子乱走一气,反正他下棋下输了也从来不嫌丢人,一边不走心地落子还一边笑着与允晟调侃允琚道,“坐着就把棋给下了,不,小五现在是躺着,也成吧,让他找点事情做做,总比整天睡觉的好。母妃都担心他因为太懒,以后能躺在床上自己把自己饿死了呢。”
“老四,你这样是不行的,”允晟与他下了半刻钟,拿着黑子,不动手了,只轻轻地抬起眼睛,认真地盯着允僖,漠然道,“你这样下,是会输的。”
“输了就输了呗,”允僖捏着一枚棋子敲着桌,随口道,“我输给我二哥,又不丢人。”
“黑子已是强弩之末,你当断不断,只会反受其乱。”允晟倾身过去,拈起对面的一枚白子,轻轻地落了下去。
一举斩断黑子大龙。
“这一步,在你来之前,小五就要落下去了,”允晟淡淡道,“你刚才过来时,应该也注意到他的动作了,不是么?”
“可如果我,”允僖轻轻地把手里的棋子放了回去,缓缓收了期盼,平静道,“不是那么在乎输赢呢?”
“如果我要你赢呢,”允晟抬起眼皮,冷冷地望着允僖,漠然道,“如果我说,我只能接受你赢呢?”
“我没有机会了,老四,”允晟抬起手,按住了意图起身走人的允僖,直白道,“我的身体,已然不适合支撑我继续走下去了,就算偏要勉强,最好的结果,也是我最后早死在那个位子上,我不行了,老四,你就当是,为了让我再好好地多活几年吧。”
“这太可笑了,”允僖张了张嘴,气得语无伦次,“你只是身体虚弱,连太医都说,没有大碍的,二哥,你已经好了,你已经戒掉芙蓉膏了,你已经不被它控制了!”
“为什么?你的情况明明就根本没有你表现的那么糟糕的,你就是在找借口,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只是故意逃避而已,可我不需要你这样的啊,你这么让我,是在侮辱我,还是侮辱你自己?”
允晟闭了闭眼,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心道:可事实就是,有些事情,你还真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个啊。
“谈不上侮辱不侮辱,”允晟平静道,“我只是想用一个更温和的手段,在事态发展到不可挽回,彼此相看两厌、面目全非、眉眼可憎之前,来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而已。”
“老四,我知道你的想法,我在东宫一日,你就一日不会另立旗帜跟我抢的,”允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平静道,“可现在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放弃了,我走不下去了,你不需要背负任何道德上的负罪感,你可以大大方方地去拿你本就可以拿得到的那个东西的。”
“我不是……”允僖简直要出离愤怒了。
“你真的,对那个位子一丁点的想法也没有么?”允晟犀利道,“如果不是我是太子,如果不是我们兄弟俩这十多年的感情,老四,告诉我,你真的不会去搏一把么?”
允僖紧紧咬着牙齿,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你并不像你自己以为的那么淡泊不争,你自己应该也意识到了的,”允晟淡淡道,“我来小汤山后,你很多次就朝堂上的事情过问我的意思,傅家人的有些做法,已经让你感到很不快了,可你仍是憋着不说,即使真到忍无可忍的时候,还是要对事不对人的先来我这里征询一下大概态度,只因你不想无意冒犯我,不想就朝堂上的事情而坏了彼此的情分。”
“但其实,对那个位子,你并不是完全不想的。你只是给自己画了一个圈,然后自己洗脑自己,告诉那里面的人,是你不该伤害的,那些人的东西,是你不该触碰的。但是,老四,我说了,不需要,也没必要的。不是你在私心觊觎它,是我把它主动让给你了。”
“而今的情况就是,你比我,不,是你比父皇的其他任何一个儿子,就当下而言,都更适合成为一个合格的太子。”允晟轻轻道,“我认为你应该去尝试一下,我也希望你去争一争。”
“或者说,出于一个人心底处卑劣的虚荣与私心,我想,输给你,会比输给剩下那两个,要让我舒服的多。”
“最起码,”允晟不知想到了什么,被逗笑了一下,“如果是你的话,我还可以安安静静地在小汤山钓鱼喂鸟,安享晚年吧?母后在宫里,也能享最后一份尊荣,不至于到被人直接登了基便逼死的地步吧,你看,这样已然是对我很好很温柔的一个结局了……”
“你少说这种临终托孤的话了,”允僖眼圈通红,愤愤道,“谁的娘谁自己顾着,我顶多做到不干涉不冒犯,你难道还指望我给你娘养老送终么?我之前可还没让你照顾我娘吧?”
“死我是暂时死不了的,”允晟笑着道,“你也说了,太医说了的,我没有什么大碍的。”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你简直就是全大庄第一强词夺理!”允僖生气地站了起来,直接道,“我不想与你说了,你所说的,我一个字也懒得听,我想要什么,我自然自己会争取,但你少把不实际的期待寄托在我身上!我又不是你儿子!”
“再说,就算我是儿子,也没你这么当爹的,自己飞不起来,下个蛋,让蛋飞么?你自己都说你坚持不下去了,你个懦夫,你还我小时候无所不能的二哥来,婆婆妈妈让人心烦,走了,有事寄信,没事我暂时不来了,生气。”
允晟垂着头,一直到允僖兄弟俩离开后,都安静地看着棋盘没有抬头。
展枯大师走过来,轻轻地几下复原了先前被允僖收拾到一半的残局,然后捏着黑子沉思了下,安静地改了几笔,叹息道:“明明还是可以再走下去的,为何中盘就认输了呢?”
允晟眨了眨眼,温和地对展枯大师道:“可是再走下去的话,就到了两败俱伤、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同样是赢,不战而屈人之兵是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是赢,可后者的赢,我不想要。”
——就算赢了,那些牵扯其中彼此都被迫失去的东西,又要怎么算呢?
真打算走到最后,做一个弑父杀弟、一无所有的孤家寡人么?
“那件事,四殿下还不知道吧,”展枯大师不置可否,只简单提醒允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