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杨氏连面子情都不保留,让外人看笑话,沅矜也就无所谓了。
沅矜脸上的浅笑不变,在盖头底下恭敬地对寿康堂方向行了个礼,道:“祖母身子不爽,你们要小心照顾着。时辰不早了,出发吧。”
随着一声令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正堂而去。
沅矜看不见前路,只能在喜婆和朝沁的搀扶下前行。她望着脚下大红的绣鞋,想着今日便要嫁与那人,眼睛都带着笑意。
白珏本是在安国公说话,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见女孩素白的小手规矩地搭着喜婆腕上,正莲步微移,缓缓朝自己走来。
一瞬间,他仿佛能看到,那年盛夏,站在竹林中的青衣女子,也是这般,步履从容地,一步步走进他的世界。
这女孩将是他的妻,真好。
从来吝啬笑容的裕王殿下从晨起时脸上便一直挂这温润的浅笑,他感觉到自己手心微微冒汗,竟是有些激动地握过喜婆递过来的红绸。
红绸那段连着沅矜,她不知另一端的人什么感想,只知道自己胸膛的心脏从来没那么欢快过。
喜婆上前,扶沅矜在蒲团上,白珏一掀衣袍,从容地随之跪下。
“女儿拜别父亲母亲,谢父亲母亲的养育之恩。”真到了这一刻,沅矜再也忍不住内心的不舍。
若说连日来为着沅矜的大婚,方氏可谓悲喜交加。那到如今,心中便只剩悲了。她看不见女儿的面容,只见女儿身段纤纤地跪在自己面前,哽咽道:“我儿从今往后,离了父母,裕王可要好好待她。”
白珏认真道:“岳母大人放心,小婿既取了沅矜,便会尊她,护她,爱她,请岳母大人放心将沅矜嫁与小婿。”
方氏连连点头,有了白珏这番话,她暂且安心了,拭去脸上的泪水。
安国公此时心里也是极为复杂的,他知道自己向来偏疼妾室所处的辛熙,对沅矜的照顾可谓少之又少。到头来,却是这个自己漠不关心的女儿嫁地最好。
如今看裕王对她这副慎重的模样,安国公忙道:“到了夫家,要侍奉夫君,早日开枝散叶,尽到你的本分!”
“是,女儿知道了。”沅矜左耳进,右耳出,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白珏却能听出她话里的敷衍,不禁莞尔一笑。
“行了,吉时已到,走吧!”方氏道。
女子出嫁,是要娘家兄长背着进花轿的。
沅矜温顺地趴在元殊宽厚的背上,忍着酸涩道:“一不留神,我们都长大了呢,兄长再也不是背不动妹妹的小孩了。”
“是啊!矜儿放心,即便是嫁去了裕王府,也断然不要忍气吞声。兄长不需要你为我谋求什么,该是兄长强大起来,当你的靠山,你在裕王府里,只管过自己的日子便好,你过得舒心,我和母亲才会安心。”元殊温声道。
他步子迈地极稳,确实不是那个想要保护母亲妹妹却没有能力的小孩了。他如今,可以用自己的肩膀撑起安国公府,撑起家人的平安喜乐。
沅矜淡淡一笑,她知道,兄长是个有远见和雄心的人。他志在官场,也志在天下黎民百姓,不屑取逢迎取巧。
元殊见沅矜上了花轿,转头对白珏道:“好好对我妹妹,否则,我们安国公府也不是没人。”
白珏承诺道:“兄长放心,我定不负矜儿。”
元殊锤了锤白珏的胸膛,男人的承诺,一诺千金,他信白珏。
今日的京城尤其热闹,众人皆知是裕王和安国公府千金的大喜之日,早早占了个好位置,想一睹这皇亲贵戚娶亲队伍,也好见见世面。
沅矜的嫁妆是方氏一手安排的,有宫中的赏赐,更加方老太太对外孙女的宠爱,是以说是十里红妆也毫不夸张。
花轿朝前走了一炷香,最后一台嫁妆方出安国公府的大门,看得京城妙龄女子无不艳羡。
白珏在骑着高头大马,脸上带着浅笑,整个人都显得温润如玉,有胆子大的女子竟当众看红了脸。
朝沁说笑话一般地小声在沅矜耳边说着,一路无聊,权当解闷。
“那些个女子还当殿下是个什么偏偏浊世佳公子呢,若是见过殿下杀人的模样,只怕当场吓晕过去!”朝沁图一时嘴快,说完就有些懊悔,吓到沅矜可如何是好。
沅矜没见过他杀人的模样,但他打人的模样倒是见过,确实骇人得紧,她摇头失笑,“果然外表是皮囊啊!”
可惜她也是个俗人。
“姑娘,到了。”朝露小声道,
沅矜忙收敛神思,便见一双纤长的大手撩开轿帘,他声音低沉,含着笑意道:“娘子,下轿吧。”
沅矜脸上一热,却没有丝毫犹豫地伸出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
还不待脚落地,沅矜忽然失重,惊呼一声,原来是白珏将她拦腰抱起,沅矜忙揽住白珏的脖子。
感受着沅矜全副身心的依赖,白珏闷笑一声,随即抱着她快步跨过裕王府门前的火盆。
裕王如今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一时间在京城风头无两,是以今日裕王府热闹极了。
白珏倒不挑了,递了拜帖的今日都能进来喝杯喜酒。
于是今日来的达官显贵,皇亲贵戚们便会发现,这裕王大婚,连九品小官都能列坐在席,裕王府官家自然很靠谱地将他们安排在了不同的地方。
白珏早已与老裕王,如今的庶人断绝了干系,这原在皇上面前也过了明面的。今日大婚的长辈,便由宗室中德高望重的项老王爷出面。
到正堂,白珏放心沅矜,亲自给她整理好衣裙,接过喜婆手里的红绸,放在沅矜手上。
皇上特意派来的司礼监太监声音嘹亮:“一拜天地,跪……起……,二拜高堂……”
……
沅矜回过神来时,自己早已安然地坐在沅晖院的喜床上,来贺喜的女眷们热热闹闹地说着吉祥话。
白珏接过喜婆递过来的秤杆,先是撩开沅矜的盖头一角,再一下掀开。
一天了,沅矜差点被这块红盖头憋疯。她随着白珏的动作抬头,眼睛望着他笑,深深地吸了口自由的空气。
屋内女眷皆屏住呼吸,不错眼地看着眼前这位新王妃。正红的凤冠霞帔穿在她身上恰到好处地增添了色彩,多一分艳丽,少一分轻浮。
少女因为年纪尚小,即使今日着庄严正装,满头青丝也皆梳了髻,仍然掩饰不住青涩。但她眼睛专注地望着白珏,眉眼带笑,似清泉滋养着干涸的喉咙,凉风拂过燥热的心头。
白珏不自觉地喉头微动,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喜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