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之于木的,又何止是风?更有刀斧紧随其后,这才教人防不胜防。但小侄当年有幸得颜师叔照顾,大难不死,”他将“照顾”二字咬得意味深长,“如今谁是林木,何人又执刀斧,还犹未可知。”
颜真人神色蓦地一变。
而齐云天已是不紧不慢地起身告辞:“今日打搅颜师叔了,来日方长,想来还有很多时间与师叔一一讨教。”
颜贡真眼见着那个年轻的身影扬长而去,暗自咬牙,气机涌动间四面八方的玉帘都被震得粉碎四散。但随即他又想起什么,神色旋即冷静了下来,一挥大袖,将那一地破碎的晶莹敛去,重新布上了新的明珠玉穗。
齐云天出得微光洞天,漫步于云水间,掂了掂手中玉简,神识于其中一转便知这正是自己要的那一卷。
张衍丹成一品,要破丹壳尤为不易,他左右衡量,只觉其最后还是难免一试那“化气成刃”之法。只是那法门他当年亦不过只是听闻,知之有限,帮不上什么忙。谁知前去经罗书院翻查时,才知记载这等法门的残卷被微光洞天取了去。
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向颜真人求取一份残卷本不是难事,只是未免轻易就暴露了自己所求为何,反而容易留下破绽。倒不如这样一番虚虚实实,假假真真,一来教对方猜不透自己此行的用意,二来,也算是替洛清羽保了那周用的一条性命。
他长吁一口气,抬头看着远处海天相接,一派波澜万千,只觉得是少有的轻快。
张衍欲破丹壳,需得先累积丹煞,倒不急着拿这卷秘法去打扰他。何况这法门毕竟凶险,自己也当先琢磨一番才是。
一百零六
回得玄水真宫时,外出撒欢的龙鲤已是趴在碧水清潭边晒着太阳。齐云天安抚了它两句,本就要往内殿去了,却被这厮咬着袖子不肯松口,只得多停留了两步。这龙鲤本是他昔年随门中长辈出使北冥洲时捉回来的,却脾气古怪,谁驯也不服,便一道法诀锁了神识,一直被放养在龙渊大泽。谁知后来,阴差阳错,反是这条龙鲤侥幸救得他一命。
他抚过那微凉的鳞片,终是暗叹一声,也就由着它使小性子,在岸边靠着它坐下,掏出自微光洞天得来的玉简细细翻阅。
前人的修行法门与心得来之不易,更何况是大能修士的经验之谈。可惜那些典籍在昔年门中内乱之时被毁去不少,事后他着人重新修撰,统共也只合了这么一卷杂项。
一行行端正的字迹浮兀与眼前,齐云天逐一拨过,找到了记载“化气成刃”之法的那几章。他因旧伤的缘故,这些年修为实则有些凝滞不前,但演化化丹时期的一些法门倒是轻而易举。
他于心中细细盘算着此法的利弊,偶尔斟酌着记下几笔批注,龙鲤趴在他身边,时不时吐出一股水雾,倒也知趣地不打搅他。
齐云天酌情又改了批注的几字时,忽觉附近灵机微动,遂抬头看向远处回廊。
齐梦娇本是提着裙摆轻手轻脚地走来,谁知悄然行到一半便被齐云天觉察到了,只得拿着手中那份卷宗笑嘻嘻地上前:“恩师。”
“如何不在功德院当值?”齐云天记得换作往日这个时候,这丫头当是在功德院批功才是。
“大比如今已是结束了有短时日,那些循例赏赐也到了该拨下去的时候,有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弟子觉得,合该叫恩师知道才是。”齐梦娇眨了眨眼,“恩师可记得上明院的祝秉文祝长老?”
齐云天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仿佛是将要转生之人,于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示意她说下去。
“这祝长老有两个徒儿,也算是门中新秀,此番玄光境大比各得了不少赏赐,还有洞府一座。只是这祝长老,先前便仗着自己高出一辈,故意出言想要扰乱雁依师妹的心境;后又投机取巧,故意教门下弟子认输,想让张师叔觉得承了他的情。是以还得恩师拿个主意,这赏赐……”齐梦娇心中觉得,若换做旁人,此事倒也可一笔带过,可既然关系着昭幽天池,自家恩师总是该知道的。
齐云天听罢,目光微动,笑了笑,继续批注着手中典籍:“刘雁依乃是此次大比头名,她尚未挑选洞府,后面之辈岂可僭越?”
齐梦娇眼中一亮,便知齐云天的意思,顺着那话接了下去:“是了,雁依师妹这第一名还未择选洞府,如何轮得到其他人?总该等她外出寻药归来了才能定论。”说到此处,她不由轻笑出声,“只望那祝长老能等到雁依师妹归来的时候才好。”
齐云天也是笑了:“你自己拿捏分寸便是,觉得火候到了,便教他去昭幽天池请罪,让你张师叔拾掇他。”
“是,徒儿心中有数。”齐梦娇行了礼便要告退。
齐云天抬头又看了她一眼,忽又叫住了她,抬了抬手,示意她上前:“过来。”
齐梦娇收了步子,在自家恩师面前老老实实地坐下。
齐云天叹了口气,搁下手中玉简,坐起身,替她把摇摇欲坠的长钗扶正:“都已经那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齐梦娇反是一笑:“恩师近来仿佛心情格外的好,可是有什么喜事?”
“是吗?”齐云天听她这么说,倒不以为忤,抚过身边懒洋洋的龙鲤,笑意终是漫出些许,“大约是吧。因着从前不曾想过,哪怕成真了,一开始也觉得恍惚,以为会是大梦一场。待到渐渐过了些时日,安下心来,才知道确实是欢喜的。”
“弟子从来没见过恩师这么欢喜。”齐梦娇认真开口,“那想必是一件极好的事情了。”
齐云天笑而不答。
齐梦娇想了想,又忍不住继续道:“恩师已经许多年不曾这么高兴过了,当年恩师离山时,弟子少不更事,只觉得恩师归来后,便与从前不一样了。”
她说到此处,自觉不该提那些陈年往事坏了恩师的兴致,但方才齐云天替她扶正发钗,倒教她觉得自己仿佛仍是八九岁的孩子。那时背不下来书,便将头发挠得乱七八糟,然后恩师便会弯下身来,替她将头发重新梳好。
齐云天离山那一年,她还太小,什么都不懂得,只知道恩师同她说自己要去一趟远门,以后独自一人要照顾好自己。彼时她读不懂那种名为歉意的情绪,一觉醒来,白泽岛上便只余她一人,偶尔有逐雨虾出水前来照料她的起居。她的印象里,自家恩师乃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既然是神仙,外出远游时日长久那是自然的,不该奇怪。
只是后来,日子便不再顺遂,师祖常年闭关亦不可能时时回护。她想着,不过是些委屈,受着便是,也从来不去哭求,只觉得守在白泽岛上,等恩师回来了,一切便好了。可惜后来,白泽岛也被苏氏的人占了去。
苏氏的人找上门来的那一日,她虽然争斗不过,但也不会轻易哭了教人取笑,丢了恩师颜面。可那些人却说,恩师不会回来了。她不懂十六派斗剑是个什么意思,如何恩师去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