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韩素衣皆是无动于衷的冷淡神色,一旁宁冲玄更是目光也不屑于分予此人一点,端坐不动,身形冷傲而挺拔。显然在他们眼中,这等叫嚣与犬吠无异,实在无需理会这等哗众取宠之人。
“诸位是有所不知啊,我这徒儿也算也几分机缘,曾在山野间得了一脉散仙剑传,还托师门长老炼了一枚剑丸,自得此法后,他日夜苦练不辍,自从听闻溟沧派的张衍道友擅长飞剑斩敌之术,还是千古罕见的丹成一品修士后,便心存有比较之意,未能见得张道友,想来他也是失望,一时口不择言,倒叫诸位见笑了。”说话之人乃是平都教的胡长老,想来此番毕竟是溟沧宴请,不宜太过失礼,这才打了个圆场。
只是这圆场中又很有几分自矜之意,明里暗里张扬着自己弟子乃是一名剑修,自然有骄傲的资本。
洛清羽本要开口,不曾想钟穆清已是先他一步笑道:“这位道友要想要张师弟切磋,那也容易,张师弟洞府便在那昭幽天池,改日我带你前去登门造访便是,想来他还不至于推拒不见。”
这话看似亲切,实则存了几分挑唆那弟子与张衍相斗之意,洛清羽暗自看了眼身旁的钟穆清,却终究无法说道些什么。虽同为元婴真人,但论入道资历,便是霍轩也不能和半路改换门庭的钟穆清相比,毋论自己。
只是对面平都教的长老也不会无端落入彀中,只向着自家弟子道:“徒儿,这位张道友虽是名声极响,但在溟沧派中不过排名第九,此处在座,哪个排名不在他之上?你要讨教,总能寻得对手,又何必舍近求远?”
他自然想点到为止,谁知他那徒弟却是个直肠子,当即便向着殿中叫场,谁知连唤两声都无人理会,只得恼羞成怒地开口:“莫非溟沧派中人皆是无胆之辈么?”
他话虽猖狂,谁知下座的黄复州不过放出一片两极星罗磁光便已是将他制服,一旁欲上前帮忙的平都教弟子亦是被周用轻而易举地以小神通镇住。他二人皆非十大弟子,却已能拿捏平都教中大半同辈,倒教本想彰显一番声势的三位长老心中掂量了一番。
那厢黄复州不忘诚恳地补上一句:“丁师弟,请恕黄某多言,若你只这点本事,恐还不是张师弟的对手。”
“……”那叫阵的弟子气得面色涨红却又无计可施,只得僵持在原地。
霍轩刚要劝和,谁知一股无形的压迫之力自远处浩荡而来,殿中众人皆是有感,看向殿外。刚才分明还是一片清辉冷月的祥和之景,眼下不知为何竟是风雨雷动,江中的含珠锦鲤仿佛觉察到什么,争先恐后向水天一线之处拥簇而去。这番骚乱倒教陈夫人气急败坏,只是那群锦鲤铁了心要去追寻某物,无论如何也唤不回。
洛清羽心中一惊,转瞬便已猜到了这是为何,再观霍轩神色,当也是有了答案。
渐渐地,整条浣月江潮水涌动,似千军万马驰骋奔腾,浩浩荡荡而来,天地间隐有龙吟,压得修为不够的弟子几乎无法抬起头来。
钟穆清神色微微一变,但旋即如常,起身笑道:“定是大师兄到了。”
“大师兄”三个字一出,殿中听得此言之人皆是起身。霍轩扫过一眼,心中叹息,齐云天虽已不是十大弟子首座,但那份威严仍叫师徒一脉与世家弟子臣服。自己哪怕在这首座之位上再坐上三百六十年,也未必能有如此影响。
“诸位同门,随我一起恭迎大师兄。”霍轩亦是起身,郑重发话。
出得殿中,那些远去的锦鲤竟是衔珠在两侧排开,铺出一条熠熠生辉的水路。水路尽头,一尾龙首怪鱼踏浪而来,在风雨中威武得如同帝王。那确实是大妖龙鲤,溟沧派虽是万古名门,也只玄水真宫有上一尾。
“想来那便是龙鲤吧?百闻不如一见,也只有齐真人这等人物,才能降伏这等大妖。”平都教花长老抚须赞叹。齐云天当年独自赴十六派斗剑力压群雄,名动九洲,他亦是有所耳闻。似这等人才若身在平都教,又何愁不能光大一门?
洛清羽对齐云天素来敬重,他知在场不少后辈弟子未必知晓这龙鲤的来历,当即主动言道:“这头龙鲤乃是大师兄昔年亲入北冥洲捉来,因其道行不亚于一名元婴三重修士,也是颇费了大师兄一番手脚。”
——他虽未亲眼得见,但也曾有幸听长观洞天的孙真人讲起过这段往事。据说那龙鲤乃是凶悍异常的妖兽,活捉甚是艰难,最后他那大师兄索性一道紫霄神雷劈伤了其神智,这才领回了门中。
末了,孙真人还意犹未尽地感叹了一句:“那小子连十大弟子首座都能一道雷劈死,劈傻一条鱼实在不算什么。”
随着龙鲤渐近,立于背脊之上的那年轻人亦是轮廓分明了起来。此时天地昏黑仿佛俱是被那飞扬的玄色衣摆所染,四面八方的江水拜谒而来,连同着万千水族一并俯首称臣。他于极高处俯视着众人,那些浪潮与劲风来得那么疯狂,经过他身边时却又万籁俱寂。
黑云分开一线,月色落下,照亮那张俊朗骄傲的面孔,像是名剑开锋。
所有人齐齐一怔,更是有人当场惊呼出声。霍轩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个年轻的身影,身边钟穆清的神色有种咬牙切齿的错愕。
唯有洛清羽讶异了一瞬后便露出恍然的微笑。不怪世家对玄水真宫忌惮至厮,他那位大师兄实在是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棋手。
张衍从容地立于龙鲤背上,那样凶狠的大妖温顺地匍匐于他的脚下,那些惊疑不定的面孔于他而言真是渺小而不值一提。
“诸位同门,张衍有礼了。”
二百
浣月江岸前一时间一片死寂,唯有啪的一声,也不知是谁气急败坏地捏碎了手中杯盏。
张衍倒也不急着从龙鲤上走下,只微笑着扫视过在场诸人——从前还未曾觉得,如今站到了高处,才有那么几分领会到他那大师兄当年的威严。这些人自然不是来迎接他的,可如今也只得由他居高临下地打量。
霍轩抬头望着他,眼中神色骤变,却又转瞬如常。到底是如今的十大弟子之首,终是最先回过神来,向着张衍郑重一拜:“张师弟有礼。”
众人又是一惊。以霍轩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断没有与张衍行平礼的道理,这一礼唯一的可能,只能是张衍已是与他一般,同为元婴真人。
洛清羽握着那块青玉鱼莲坠,目光在龙鲤身上停留片刻,亦是一礼。
钟穆清看着张衍立于龙鲤之上,有那么一瞬间的咬牙切齿,但大庭广众之下,断不能失了身份,只得跟着见礼。
霍轩与张衍含笑客气了两句,请他入殿,后者这才不紧不慢地自龙鲤背上飘落而下,落地后不忘向着身后的龙鲤一拱手,露出高深莫测地笑意,道了句“有劳”。这轻描淡写地两字越发叫霍轩肯定,这龙鲤定是齐云天的坐骑无疑。
如此说来,那位素日里不偏不倚地三代辈大师兄,如今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