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我要留下,你为何要横插一脚?”一个奶声奶气如婴儿般的声音于黑暗深处响起,却又有种能刮痛耳膜的尖锐。张衍转头看去,一只豹身雕嘴的异兽四爪攀岩,不紧不慢地从深渊下方显露身形。竟是一只蛊雕,只是一身体格消瘦得只余骨架,像是具爬行的骷髅,不断有漆黑的邪气自它周身溢出。
“他答允你?”张衍一挑眉。
蛊雕张开大口,吐了吐猩红干瘪的舌头:“自然。我以异兽之躯入道,偶然开得灵识,可惜道途有限,只能在此沉睡多年,积蕴法力,只待寻得一个好的转世机缘,以求来世得以道途顺遂。”
张衍抱着青泽,清鸿玄剑盘绕身侧:“这又与他何干?”
“可惜那异像现世惊醒了我,累得我多年法力随之外泄,若是这般下去,便只能功亏一篑。”蛊雕慢条斯理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然后这道人寻到了我,说愿以自身修为助我收敛法力,以免我周身邪气伤及无辜。”说到这里,它有些忿忿地一抬头,“你是何人,他自己都心甘情愿的事情,你为何要来多管闲事?”
张衍皱了下眉,不知是因为青泽的举动,还是因为蛊雕的反问。
“说来也是好笑,他被我误伤,竟也不像其他修道人一般以牙还牙,反是耐心问我其间缘由,怎有这样迂腐蠢顿之人?”蛊雕磔磔低笑了一声,继续口吐人言,“他还说,留我在此毕竟毗邻凡俗之城,颇为不妥,待了结此事,愿送我寻一处合适之地转世托生。”
张衍冷笑一声,清鸿剑丸分化出剑光万千:“那些是他答应你的,我却不必顾忌这许多。”
然而一股极细微的力道却忽然按上了他的手,凉得像是突然滴在他手腕上的一滴水。
他低下头,但见青泽有些吃力地动了动手指,似有几分阻止之意。
于是漫天剑光便真的因为这样一点微不足道的阻拦而生生收住,张衍自己也不曾想到,自己居然真的会因为这个人的意愿而住手。
“张道友,”青泽似渐渐积蓄起了一些力气,微微睁眼望着他,“它毕竟无辜,还望……”
“你对‘无辜’是不是有些误解?”张衍冷声打断了他。
青泽被他这一句训斥噎得无言以对,想要说些什么,却忍不住低咳出几口乌血。张衍觉得好气又好笑——这个人分明顶着齐云天的皮囊,却半点没有齐云天应有的谋算与决断;徒有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却没有足够的道行与修为作为支撑。
“既已允诺,就不该食言。”青泽低叹一声,仍是执意先前的答复,“此番牵连张道友来此已是不该,又因……一时疏忽,未曾在探得究竟后及时告知道友,累得道友挂心,是贫道的不是。”
“你不是一时疏忽,”张衍毫不客气地拆穿他,“你是怕我得此是蛊雕在此作祟,径直将其斩杀,这才自作主张。”
青泽被他揭破搪塞之言,露出几分尴尬的神色。
张衍看着那张脸,终究还是一念间撤回了那漫漫剑光。
青泽微讶,旋即安安静静一笑:“多谢张道友。”
张衍却错开了目光,来到崖壁支出的一块石棱上,松手放下了他,扶着他站稳后便将手收回,自袖中掏了一瓶丹药丢予他:“你若想助这蛊雕,法子有许多,还犯不着你拿自己的修为去抵。”他看向那被自己吓得缩到黑暗深处的蛊雕,“我身负大气运,曾助一名同为妖修的洞天真人兵解转生,他转世后得以人身入道,且拜在我门下为徒。你如今法力亏耗太大,纵使食人修为也不过杯水车薪,若是有意,我也可助你兵解,再为你寻一处合适的转生之地,你意下如何?”
蛊雕显然并不信任于他:“你这人霸道又不讲理,我若说不,你怕是还要动手。”
张衍点点头:“不错。”
“张道友……”青泽服了丹药,气色稍有好转,“此事毕竟是由贫道而起,岂有劳动道友之说?”
张衍选择不予理睬。
青泽想了想,只得退让一步:“既然道友心意已决,那由贫道去劝说蛊雕道友一番便是。”
他说着,随手按过肩头的伤口,向着蛊雕所在的方向靠近两步,弯下身去:“蛊雕道友,张道友乃是一片好心。”
“说得轻巧,你愿意为他担保吗?”蛊雕扬着脖颈,不屑道。
青泽转头看了眼张衍,旋即微笑点头:“是,贫道愿意替张道友担保。”
张衍在一旁听着青泽与那蛊雕交谈,冷不丁闻得这样一句,心头微动,终是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青泽的背影。
这个人……
“如今这般,可满意了?”半个时辰后,张衍收剑,将纳得蛊雕元灵的法瓶交到青泽手上。
青泽小心接过,似安心了许多,望向他时感激且诚恳:“此番多谢张道友出手相助,贫道在此谢过。”他郑重其事地一拜,却牵扯到肩头伤口,有些吃痛地皱了皱眉,企图若无其事地按捺下去。
张衍擒住他的手腕,径直扯开他的前襟,查看伤痕——几乎是一模一样血肉模糊的伤口,自肩头险些就要蔓到心口。
“不必道谢。”他仍不大习惯这个人的客气与礼遇,替他将衣服拉上,“我出手助你,只是因为一位,故人。”
青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无论张道友因何相助,于贫道都算有恩,自当谢过。”
“谢?”张衍笑了笑——自入得山中以来,他还是第一次露出这般神情,“青泽道友要如何谢我?”
青泽坦然对上他玩味的目光:“张道友但说无……”
最后一个“妨”字哽在喉中,张衍的气息逼近得猝不及防,他踉跄后退一步,抵上背后粗粝的崖壁。
一道雪亮的剑光架在他的颈边,锐利生寒。
“张道友?”青泽愣愣地注视着那双毫无笑意的眼睛。
张衍微微眯起眼,漠然打量着他:“说吧,你到底是谁?竟敢假借我大师兄齐云天的身份样貌。”
青泽又是一愣。
张衍无动于衷地看着那张过分温良无害的脸:“他纵有千般算计,诸多雷霆手腕,也非是你这样矫揉造作之辈可以取代的。”
“张道友……”青泽对上张衍漠然的神色欲言又止,“会否真的误会了什么?”
张衍抬了抬眉。
青泽只得苦笑,继续道:“贫道与道友不过萍水相逢,虽不知道友如何知晓贫道俗家姓名,但……”
“你说什么?”张衍打断了他,“什么俗家姓名?”
青泽耐心答道:“齐云天,正是贫道俗家姓名。乃是,‘云在青天水在瓶’的‘云天’二字。”
张衍冷笑一声:“荒谬。”
青泽仿佛并不明白他为何说得如此斩钉截铁,但依旧是温和有礼的态度:“道友若存疑,贫道倒还能自证一二。”
三百七十七
溟沧派下院,苍梧山。
荡云峰于苍梧十八峰中位居第六,坐落于此地的上泽观规制仅次于下院三观,地势开阔,景致秀美,乃是供下院弟子筹办法会比斗之所。因上院传来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