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饶了一圈,就当没听见,继续骑。
阮熠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会儿,忽然不再固执,任凭他这么骑着,他不再说话。过了会儿,他的目光落到了他的后背上。
隔着一层单薄的毛衣,那里青红相接。
阮熠的心微微一动,忽有种难言的辛酸,轻轻向前,鼻尖靠到了路子明的脊背上。
就那么轻轻靠着,若即若离,不再向前怕弄疼他,却也不舍分离。
路子明骑着、骑着,嘴角慢慢翘了起来。
蒋梦蕾是真的死了。当天被送到医院时便不行了,头颅破裂,血流成河,抢救了两小时还是宣告死亡。
蒋母一夜之间枯槁。
那个在老师面前声嘶力竭哭哭啼啼力大无穷的女人,此刻窝在狭小的角落里,形容疲惫,满头灰白,嘴唇干裂得如同久旱的大地。
她是单亲家庭,父亲早年出车祸去世,母亲一人抚养她长大。万松县是蒋梦蕾的外婆家,她从小学起便在这。
以蒋梦蕾的成绩,能考到万松中学算是祖上积德,怎么能失掉这么好的机会?
当初一(5)班班主任说出“她再不知悔改就别在这碍眼”时,蒋梦蕾的母亲恐惧极了,梦蕾怎么能转学呢?转学了别人就更看不起她了!
况且,那丫头从小脾气死倔,宁可不吃饭也不说一句软话,她早是习惯了的。可是这里不比家里,学校就有学校的规章制度,又是面对老师!
面对老师……怎么能那么不尊敬。
她承认她是过激了,可是万万没想到……
怎么就那么傻……
于是,她在两天两夜没合眼的情况下,一早来到万松门口,带着大把的黄纸,跪下来就哭。
“我的梦蕾啊,该杀千刀的黑心老师啊……谁来还我的梦蕾,万松杀人不眨眼啊……”
很快,万松门口便聚集来了市电视台的记者,人越来越多。
校保安见招架不住,便硬去哄人。两个中年保安冲过去便拖着蒋母往外走,谁知那女人力气大得很,跪在地上怎么也拉不起来。
她使了吃奶的劲,谁去拽他就咬谁的手,硬是把两个保安的手咬掉了一块肉。
年轻的保安见状,一脚踹在了蒋母胸口。
“你这是故意伤害罪!”他板着充血的脸颊,高嗓门叫道,“信不信我们去告你!”
蒋母倒在地上咳了两下,只觉嗓子里有股血腥味,她回过头来,看着那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保安,笑道:“告我?去告啊,我要告你故意杀人罪!你们,你们万松的每个人,身上都欠着一条命,谁也别想赖!”
“你在满口喷什么粪!谁杀人了?杀人的是你!全校都传遍了,你闺女被你逼死的!”
小伙虽然年轻,倒真是伶牙俐齿,一句话把那个苍老的女人堵住了。
中年保安有些看不下去,强行将小保安拽走。
“你也是,跟她计较什么……”
“看不见电视台都来人了,当心被人拍下来!”
路子明和阮熠到校的时候,蒋母哭得声音已经嘶哑了。她还在骂骂咧咧,不肯起来,校外围了一大批人,赶走一批又来一批。
所有学生被老师和保安轰进学校,不许围观,不许讨论,谁讨论要被记过。
电视台的记者以及县政府与教育局的一些领导也过来调解工作,阮熠在人群中看到了父亲的身影,他的目光略略一顿,又移开了。
路子明手扶着车子,往车棚里推:“要过去看下吗?”
“别去了,挺糟心的。”
“我是说你爸。”路子明停好车子,转过身来看着他,“你一大早就出门,现在才到学校,以为你爸没看见么?”
看见了,当然是看见了。
阮熠知道,路子明并没有真的要他去打招呼的意思,毕竟,解释也解释不出来什么,他爸和路子明又不是第一次见面。
其次,现在这个节骨眼儿……
还有什么比生死更重要。
“我的蕾蕾啊……还我蕾蕾……”凄惨的声音还在继续。
路子明站在车棚口,透过那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看到了枯萎的脸庞,那是她从未见到过的绝望、无助。
他咽了口唾液,收回眼神来。
阮熠看了他一眼:“走吧。”
他刻意把路子明的视线挡住,拎上书包。
走了几步,路子明突然停下脚步。
阮熠看过去。
路子明脸色很是不好,没有了刚才一路上的轻松畅快,不再插科打诨,眉目微微皱起来,像是有心事。
阮熠有点担心,朝门口望了一眼,道:“她……”
“是我妹妹。”
“什么……”
路子明抬头,看着他,认真: “阮熠,阮熠你听我说。”他迫不及待。
“我再好好道一次歉。”
“对不起,刚开始骗了你……抑郁症是假的,可是子晴是真的。”
“你当时……不理我,我有什么办法?”
他的脑回路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明明表现得毫不在意,甚至无丝毫愧疚,一大早又是精神昂扬又是逗趣说笑的,好不容易让阮熠安心下来……
可其实,每件事都记得。
阮熠心里暖暖的,笑了笑,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走吧。”
路子明看阮熠脸色好,放心了些,追上去问:“你到底怎么知道的?啊?”
那天晚上在KTV,子晴的表现太明显了?
还是……自己有什么破绽?
他一向觉得演技可以,没什么毛病,阮熠是怎么知道的。
回想昨天的架势,阮熠内心已经确定了,没把他撂倒那还算轻的……
换做自己,阮熠倘若这么骗他……
路子明恐怕会疯。
他还在激荡着思维,阮熠:“早就觉得了。”
路子明懵了。
阮熠微微一笑:“那天你妹来医院,你在外边喊了一通,我就明白了。”
路子明:“……”
全被阮熠听见了?
他那天情绪失控,彻底发疯,事后回想起来都能把自己吓死,阮熠如果听到,岂不是更该怀疑他么?
怀疑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失态……
太失态了!
阮熠没说话。
路子明少有的害臊起来,觉得难为情,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眼珠一转,笑问:“那你说说,当初为啥不理我啊?要不是你不理我,我能使出这方法骗你?”
“我没有不理你。”
“你放屁!”
阮熠一怔。
“不是,我的意思是……”路子明抓抓头,“你当时明明躲着我,别不承认,你到底为什么……”
说到这里,路子明忽然不说了。
他的心不知被什么敲了一下,声如洪钟,心底的声音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