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的，是只会伤人的利爪。

就像是他，原本在阴沟里得过且过、苟且偷生，有幸见到阳光，自此从蒙昧中被拯救出来。

却也是他，最后覆灭了那阳光。

整整三日，封不摧待在水晶球里，看着球外的西琉尔什么也不做，除了喝酒。

神明本不可能会喝醉。但是西琉尔却瘫软在遍地的空酒坛里，哭哭笑笑，就好似最平常不过的一个酒疯子。封不摧最初见他时的冷静自持都好像是幻觉，所有印象都被如今这个哭笑都被回忆掌控的疯子替代。

李季兰和胡不举已经被他复活了。他们和之前被复活的小仙女等人一样，被西琉尔困在房间里，一次次被要求讲述和阿波罗有关的事情。

众人连着讲了三天，讲得口干舌燥，但是一旦他们停下来－－西琉尔虽已喝得烂醉，但他不需要动手，只用皱一下眉，就是对他们的一场折磨。

都对这样的场景有过准备，所以就是跟封不摧最不对付的李季兰也成功扮演好了自己的角色。

“都说我是恶人……可贪婪是万物的本性。我贪恋神权又如何？神王亦贪恋情爱，神后也逃不过欲望的​‍‍‎诱‎­‍​­惑​​‍。神王因为爱情而不再无懈可击，我于是生出弑神的杀念－－这本事顺理成章的事情，无人可以指责。

倒是你，诸神黄昏的一手促成者、揭开神明谎言的革命家、万民的新王、呵，底层蝼蚁的奇迹……就是我这个恶人，也被阿波罗打动，而不愿去伤害他。可是你呢？”

西琉尔昏昏沉沉地听着，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去。他微微握了握手指，那边的李季兰就痛呼出声。

咬牙捱过痛楚后，她恨声道：“怎么？被戳到痛处了？你不是觉得我是伪神之首，是本就该被你这个大英雄消灭的存在吗？

可惜呀，我再怎么作恶，也不会是非不分，听信谗言拿自己最珍爱的人开刀，倒落得个亲者痛仇者快！

而你呢，自诩聪明无比，其实蠢笨如猪，活该是现在这个下场！”

西琉尔食指在地上轻轻一划，李季兰就被无形的气流掀翻，直直撞到墙上，晕死过去。

他把怀中酒坛里的酒全部灌进嘴里，然后把空了的酒坛向胡不举砸去，粗暴又不耐烦地示意他开始。

胡不举抬头，刚好和投来视线的封不摧撞上。

封不摧向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他到现在才能说是真正松了口气，毕竟是长期以来的战友，他十分相信胡不举的实力。

胡不举压了压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有讲故事的质感。

“我们不过都是一群可怜人罢了。只是你我虽可怜，但是却不值得同情。而他，自始至终，都是无辜者。”

这番话比李季兰那波拉仇恨的话好听多了，而且其中蕴含了很多信息。这让西琉尔稍稍坐起来，看上去认真了几分。

“你和他相处才多久呢？我和他共居神位数千年，亦不懂他，更别说你。神王索要的代价，其实并非秘密。你和酒神不知，只是因为你们根本就不想知道。

阿波罗自翅膀被神王砍下后，便留在神宫养伤。那时，酒神进宫述职，他就在一旁偷偷看着。哪怕知道罪魁祸首正是他的弟弟，他仍然忍不住想要关怀他。”

“你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吗？”胡不举直视着西琉尔因为酒意而迷蒙浑浊的眼睛，“他想的是－－如果你认为我们兄弟俩迥异的命运都是因为翅膀……那么，我现在已经没有翅膀了，我是否可以继续做你的哥哥？”

“可是酒神不懂，所以他拒绝了。他能活下来，甚至他能率领魔族叛出天族，全都仰仗他的哥哥，但是他却把他的哥哥囚禁起来，百般折磨，只为了从中套出杀死神王的方法。你说，像他那样的人，会是在何等痛苦之下，才会说出那个方法呢？”

西琉尔的身体抽搐了一下。

“雅典娜说她被阿波罗打动，其实当年六神中，无人不敬仰他的为人。虚假的善意让人心烦，而真正的圣洁让最罪恶的人都心甘情愿接受洗礼。这无关力量，只为灵魂的折服。

他是温柔仁善的，却也是强大的。不会因为苦难就轻易言败，也不会因为错误就一错再错。他尽力救下神后，又暗中与神王联系，以及从酒神那里接过权杖，都是因为这样。

失去翅膀，成为唯一一个没有翅膀的天使；全心全意救下弟弟，却被弟弟恩将仇报；接到宫中亲自教养的孩子，却是后来覆灭整个天族的魔鬼；本是高高在上的大天使、太阳神，却有朝一日跌落神坛，不得不东躲西藏……

在经历这所有的不幸后，他依然努力的活着，从不自暴自弃。却在重回这里不久后选择了自杀－－你还觉得和你无关吗？”

整栋别墅都开始小幅度地摇晃起来。桌上杯盘倾落，墙周尘埃撒下，砖头与砖头之间的摩擦声嘶哑难听，好像整栋房子都感受到了主人那不平静的心绪。

所有的动荡中，只有西琉尔还稳稳坐在角落，保持着看上去的沉默。

水晶球里的封不摧咬着小手绢“嘤”了一声。

太给力了举兄！

封不摧敢保证，西琉尔很快就会来试图复活他了。

虽然知道西琉尔迟早会复活他，但是能“早”就别“迟”啊！

封不摧已经等了他三天，这三天对他来说简直是煎熬。要知道他可是被关在水晶球里，连手脚都没办法伸直。

而且鬼知道西琉尔还要颓废多久。

胡不举那一席话正好指出这个疑点：阿波罗温柔却不软弱，相反，他格外坚强，哪怕被天下人背叛，历经诸神之争和诸神黄昏，身边人全部死绝，也依旧能勇敢活下去。那么，这样的他，为什么最后会寻死呢？

尤其，还是在一个看上去没有任何因素与绝望悲伤沾边的时机。

这下，西琉尔势必要来问他究竟是为什么自杀的了。

诸神黄昏(二十一)

众神皆被复活，所以西琉尔已经任何神格了。但是他因此被削弱的力量根本无关痛痒。

神王哈迪斯时期，六族的天赋就是天赋，是生来就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而神王之后，众神皆是伪神。他们自封为六族的守护神，为的就是六族的信仰，谁的信仰越虔诚，谁的天赋就越出众。这时，六族的天赋属于神明，是神明的奖赏、是神与人之间的交易。

西琉尔统治六族多年，使六族只知新王，不知伪神。比起获得的信仰力，众神加起来再翻几十倍都没有他一个人多。

所以西琉尔没有急着把神格拿回来。

六族之王的能量是巨大的。基本来说，只要是西琉尔想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

封不摧作为唯一一个自杀的神明，在神格还留在体内的时候就已经死亡，理应是再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