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一点点接近大门,他终于瞧清楚对方的模样。
他清楚瞧着那个人恍惚出神的模样,死死盯着轿子看却不敢往前走一步的模样,看起来不敢置信于是甚至不敢高兴一下的模样。
轿子在大门前落地。
荣雨眠掀开轿帘跨出轿厢。
赵拓明终于回过神。他一步一步朝荣雨眠走近,却好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荣雨眠隐忍了太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失控。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太需要宣泄,还是因为赵拓明在看清他后骤然亮得灿若星辰的眼睛。
或者是因为,他不知道赵拓明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就这么一动不动站在门口。
他的眼泪不可控地往下掉落,席卷而来的酸楚感让他下意识脱口道:“对不起……”
歉疚、心疼、难过,复杂的情绪在他的胸口激荡。他忽然那么后悔。他后悔他想了那么多却唯独没想过赵拓明的感受。
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赵拓明的感受。
或许,在他进行选择时,他也会从对对方更有利的角度考虑,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赵拓明是不是也在承受相同的痛苦,甚至,比他更疼的痛。
其实你没辜负过我,我却辜负了你。你忍我容我,我却怪你怨你。你生怕我受到伤害,我却恨不得能伤害到你。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却连体谅都给的你那么少。
“对不起,我才是被骄纵坏的那个人。对不起,我性子那么差。对不起,我只想着自己……”
赵拓明怔了一下,之后,他伸手轻轻捂在荣雨眠的眼睛上,柔声说道:“这儿风太大,把你眼泪都吹了出来,我们先进屋再说。”
……你怎么知道我正打算拿风大当掉眼泪的借口?
而最奇妙的是,赵拓明几乎什么都没说,荣雨眠的情绪却仿佛被抚慰,竟很快平静下来。
赵拓明伸手牵起荣雨眠的手。最初他有些小心,在确认荣雨眠无意挣脱后,他终于敢稍稍用力握住,接着,抬头笑着对荣雨眠道:“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荣雨眠长那么大没那么丢人过,居然被人牵着手往屋里走。
——好吧,他记性不好,转眼就忘了刚才自己居然站在大门口当众哭出来。
……嗯,这么想想,被人牵手其实也不是那么丢人。
☆、第十七章
1
荣雨眠对于爰朝的宅院布局结构不是很了解,但就之前晟王府的类推,他被领入的屋子应该是宅院主人的居屋所在。不过,潜意识觉得不妥的人却来不及深究这件事,眼下,他满脑子亟待解决的问题只有一个:如何能够令赵拓明忘记刚才在晟王府门口发生的堪称灾难的意外。
“这是你的房间,我和初霁共同布置的。”永远能猜到他在想什么的赵拓明若无其事着微笑介绍道,就好像前者的确没有失控哭过。
难得对方配合,荣雨眠自然机智跟进当前的话题。“初霁还会布置屋子吗?”他也是真心好奇这一问题,毕竟,初霁是能够将衣服与药草放一起的人,而眼前的屋子用上海话说“老有腔调”了。
面对他的疑问,赵拓明很快替初霁声援道:“初霁很有用处。”
荣雨眠不禁斜睨对方,他知道自己想太多,但依旧忍不住这么想:赵拓明和初霁的感情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
再次看透他想法的赵拓明哭笑不得地解释道,“初霁的作用是,当你对屋子什么地方不满意,我就可以说那是初霁布置的。”说着,他顿了顿,低声细语着补充,“话说回来,我对初霁的确很不错。主要因为在你心里,我想他的地位一定比我高,所以,我自然要好好巴结他。”
荣雨眠不是不知道这个人说起甜言蜜语来有多厉害……可他就是吃这一套。抬头望向对方,他下意识脱口道:“原来睿智如晟王殿下,也会有搞错的时候。”
赵拓明竟怔了一下,就好像这个话有多难理解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蓦地展颜说笑道:“那看来,以后我就不用怕初霁了。”
荣雨眠极少见到对方如此率真表现喜悦心情的模样,这让他终于能够更真切的体会眼下对方究竟有多高兴。
若我当真可以让你如此开心,我又何忍令你那般难过?
荣雨眠决心解决眼下的困境。
当务之急,他必须开诚布公。
“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
意识到荣雨眠的凝重态度,赵拓明慢慢收敛笑意,以同样郑重的态度回应。“我在认真听。”
“首先,我希望你相信,此事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你,只是真相说出口也未必会被人相信,所以我才缄默至今,从未对一人提及。”骨子里满是骄傲的人原本无心为自己辩护,将自己解释成一个无辜之人,可是,如果这能让对方好受些,他宁愿坦白自己。
面对他的开场白,赵拓明肯定道:“如果的确是难以置信的事,在彻底相信之前,我不会停止说服自己去相信。”
“严格来说,我并不是殿下曾经认识的荣雨眠。”荣雨眠首先道出这个故事中最离奇的部分。他注意到对方讶异张嘴的本能动作,但很快,后者忍耐下来,安静等他说下去。
“去年年底的时候,”荣雨眠细说从头,“荣雨眠曾经得过一场大病,当时实际他真的死了,但我却醒了过来。我曾经有过另外的人生,尽管也叫做荣雨眠,但我活在另一个世界,直到被毒死。我很难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说不上是借尸还魂还是前世今生,总之,当我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睁开双眼,对我来说,我的人生,以及这个世界的荣雨眠的人生,等同都重新开始。”
说到这里,荣雨眠暂时告一段落,他想先确认一下赵拓明能接受多少。
赵拓明低头沉思,他的眉目间有隐约的惊异,但他消化得很用心。“那时我的确觉得你变了一个人。只是因为原本就不太了解先前的那个荣雨眠,所以还以为在那时才认识真正的你。”
荣雨眠低缓续道:“其实时至今日,我已经有些分不清我和‘他’的区别。前不久我开始‘回忆’起以前的一些‘往事’,那些事真实如同我曾亲历。或许,曾经的荣雨眠的确就是前世的我,或者另一个世界的我,我也懒得去区分。我不会特地活得像他,可实际,我的选择很可能与他的选择是一致的——因为我知道,在他离世的时候,他放弃的不是活下去的念头,事实上,他放弃的是复仇的念头。”
赵拓明微微疑惑地抬头望向荣雨眠的眼睛。
荣雨眠迎视向对方,低声道:“这也是我接下来的选择。虽然我不打算将自己当做局外之人,但即便我背负着荣雨眠的身世活下去,我也不会再做什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