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不再言语等她下文。
卫雪本憋了一肚子的话要对虞昭熙说, 可对着虞昭熙这种反应, 所有的话仿佛棉花絮一样全都堵在了喉中。
她深吸一口气, 道:“哥哥你回来,你回来我们当面说。”
虞昭熙回来的有些晚。卫雪让人把站在铁门外坚持不懈要卫雪叫回虞昭熙好劝他“回头是岸”的孙孝久拉滚蛋,自己在门口焦虑地转了一圈又一圈,天色隐隐变暗时才远远听见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黑色的军车停下, 车门打开。卫雪扑过去, 被下车的虞昭熙接个正着。
“多大姑娘了,还整天一惊一乍的。”
青年将卫雪扶正,眉心微蹙,不轻不重呵斥一句,如冰似雪的眸色却稍缓些许。
卫雪难得没回虞昭熙的话,抓住他手, 额角渗汗急急道:“哥哥,你不能让岛国人进豫章!”
虞昭熙却并不回答她话,只冷冷淡淡问她:“谁与你多嘴?”
卫雪咬着下唇,满腹问题却不知如何开口。
“哥哥,你……”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知道放岛国人进豫章有什么后果吗?你知道这会给国家给民族造成怎样的灾难吗?
你……你又可知道。就是这件事,把你彻彻底底地钉在了耻辱柱上,从今尔后,骂名千古、遗臭万年。
卫雪抬头望进虞昭熙眼底,他目光安静,似深夜月色清寂流淌。
她恍然想起自己穿越之初见到的虞昭熙。
青年眼神凌厉气势锋锐,周身是藏也藏不住的逼人厉色。
如神兵乍然离鞘寒光湛湛,即使相隔数米,也剑气冽冽透肤入骨。
这才过去了多久呢?眼前人一身锋芒收敛干净,似渊如海深不见底,独寻不见那时连人血肉都划破剥离的锐意凌厉。
是他变了吗?还是眼下境况逼得他不得不将身上利刺拔去,再一点点打磨锋芒。
……那,虞昭熙爱国吗?
毋庸置疑。
无论是虞昭雪印象中古板严厉不通人情的长兄,亦或者卫雪记忆里宽容宠纵案牍劳形的哥哥,对国家对民族的热爱都到了一个让人难以理解的地步。
卫雪作为一个长在红旗下生在新中国,日常被马哲毛概洗脑的现代人尚且不敢说自己有他一半重视国家。
——所以究竟是什么,让他一夕之间改变过往小半生的执念坚持,甚而做出完全背道而驰的事情,去毁了自己多年以来不惜一切守护着的事物呢?
或者说,他从未变过,而他所有看似荒诞不经让人难以理解的作为,不过是达到目的的另一种手段?
……他做下这些事的时候,该有多么痛苦呢?
她一个现代人,在看关于这段历史的纪录片的时候尚且泪盈于睫数次泣不成声,真实的历史只会比纪录片更残酷。
生于斯长于斯的虞昭熙,在看着自己明知会如此却仍然一意孤行之下一手造成的惨烈后果时,又是什么心情?
卫雪不敢深想。
先前想说的话都没了意义,她看着虞昭熙眼底不易察觉的血丝,攥住他衣袖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发青。嘴唇嗫嚅几下,想让他先进去休息,眼角余光却见孙孝久扶着一位头发雪白的老人赶来。
孙孝久辛辛苦苦找来这位虞昭熙颇为敬重的老先生,上门的时候因为提到虞昭熙还差点没又挨两下拐,为的就是让吴老拦住虞昭熙。
怕吴老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还努力寻找自己印象中老爷子们比较能理解的比喻:“鬼子进了豫章,那就是把十八岁的大闺女剥了衣服光溜溜放到一三四十的老光棍跟前儿。您老想想,这能落得个什么好下场?”
“这还用你说?”吴老很嫌弃孙孝久的比方,“你当我是你家店对门唱戏的呐!”一把推开他自己拄着拐杖上前。
“虞昭熙。”比起上次的暴怒,这次老爷子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卫雪简直担心是不是他上次被虞昭熙气出了什么毛病来。
“你让鬼子进省了?”
孙孝久“哎呦”一声:“老爷子,这还能有假?您赶紧的骂住他!”
卫雪一阵头疼。
上次虞昭熙让副官把吴老爷子架出门,卫雪事后倒是去看过几回,但老爷子也不知道是恨乌及屋还是恼她非但没阻止虞昭熙,还在虞昭熙做下这等事之后与虞昭熙亲近一如以往,总之卫雪是连门都没进去。
虞昭熙转过身去,冷淡看吴老一眼,点头:“不错。”
吴老闻言,只说了一句:“我这么些年,有眼无珠,教出一个畜生来。”转身就走。
“哎!老爷子!老爷子!”眼看着吴老就这么走了,孙孝久一脸懵逼赶忙跟上去,哪儿跟哪儿啊他辛辛苦苦把人请来,说这么两句废话这就要走了?
“臭小子滚远点!”吴老推开孙孝久,脚下生风走的飞快,孙孝久一个大小伙子还追得气喘吁吁,两人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哥哥……”卫雪话没说完,就见虞昭熙眼神一凛,一手扶住卫雪肩膀,将她按进自己怀里,一手动作迅速地拔枪开火,枪在他心转出漂亮的一个枪花,枪声几乎与远处同时响起。
虞昭熙连开两枪,吩咐身边人:“把人带来。”
卫雪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意识自己切切实实地经历了一回传说中的“刺杀”,她顾不上新奇,冷汗先后知后觉出了一身。她抬起眼,失声:“……冯副官?!”
那位胸前渗血被拖来的虞昭熙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虞昭熙那位被换掉的副官。曾忠心耿耿的副官指着他当初誓死效忠的长官,用尽最后的力气声嘶力竭:“虞昭熙,你不是人!!!”
“哥哥……”卫雪眼睁睁看着冯副官死不瞑目地软下身子,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只拿眼角悄悄觑向虞昭熙,模糊见他神色晦暗。
“葬了吧。”寒泉般的声音冷淡自持,似乎并没有因为昔日伙伴的背叛而感到愤怒或难过——可卫雪分明看见,他眼底藏着极深极淡的疲惫。仿佛实在忍耐不住,却仍不敢惊师动众,只在眸子最深处,恒古不化的冰原深处,浅浅地流泻出星点悲哀。
岛国人进省后虞昭熙的日子并不好过。
岛国实在是一个充满矛盾的民族。
从前虞昭熙冷面冷心不留情面,他们既怒且畏,既恨且敬。如今虞昭熙一改强硬态度,开始与他们合作,他们面上自然礼数周全,心底却又很不拿他当回事一般。
卫雪甚至曾见到岛国人满面笑容地与虞昭熙告别,转过身来神情瞬间变得轻蔑又不屑。
天无二日,民无二王。偌大豫章自然也容不下两个主人。
在虞昭熙的配合之下,不过半月他就被彻底架空。威赫堂堂的虞司令,竟成了一个赋闲在家的闲人也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