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林氏的话,像刀子一样插进了陈氏的心里,想到丈夫死后尊严仍被人践踏,身子越发抽动得厉害,话都说不出来,嘴唇抖若筛糠。
楚蓁一边帮陈氏顺气,一边冷声道:“家母听不得这些,婶娘若是念着已逝者,请莫要再提。”林氏被噎了一下,甩了甩手中的帕子,语带刻薄:“我这也是心疼亲家母。”说着,又叹气道:“蓁姐儿得守三年孝,咱们克之岁数可不小了,怕是等不了三年了。”
楚蓁没理她,只端着杯子给陈氏喂了些水,林氏还要再说,陈嬷嬷进来禀告又有夫人来找陈氏说话,林氏不得不出了内室。
陈氏抓着楚蓁的手腕,眼中急切,想说些什么,楚蓁拍了拍她,柔声安慰:“娘放心,我与樊家哥哥彼此相知,我晓得他绝不是那样的人。”不管是退婚还是先纳妾,樊克之都不会做。
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后,楚广洮出殡。漫天的纸钱、哀戚的子女,一个人的一生就这么结束。后来楚蓁才知晓,若不是丽昭容看在弟弟樊克之的份上在圣上面前求情,加封已是荣耀,并不会荫及妻子,毕竟父亲不是守城力战而亡,只是被截时誓死不降。后头也是樊克之力追,才将父亲的尸身寻回,这样的夫君与夫家,怎能不让人敬佩。
楚蓁站在听涛苑前的小院里,看着她与父母亲所植的海棠,已干涸的泪不知不觉又爬满了脸,轻风吹来,海棠花的香气浮动,父亲仿若就在眼前。她的心揪了又散,针扎一般。
一只指边起皮指骨纤瘦带茧的手捏了方帕子,递到了她眼前。楚蓁慢慢转过头,只见樊克之一身灰色棉袍,眼神里是满满的心疼和关怀。她接过帕子,擦了擦泪,动了动唇:“元哥哥。”
樊克之看着眼前瘦得似乎风吹就倒的少女,只觉五脏六腑都疼得慌。她从小性子就好,很少伤心,岳父往生,不知她哭了多少次,眼睛似乎一直是红肿的。可自己偏偏什么忙都帮不上。
“蓁儿,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往前看。”他终于忍不住,拉起她的手,温柔道:“伯母跟弟弟们还得你来照顾呢,若是你病倒了,他们该更难受了。”看着她眼角渗出的泪,他连忙用手去拭,不曾想手指粗糙,她的脸皮太嫩,反擦红了一块皮。他忙问是不是疼。
楚蓁看着在外声名赫赫的樊少将待她如此紧张,揪着的心松了松,轻声道:“元哥哥,我没事儿,一点都不疼。”看他仍是担心,弯了弯眼,“我听你的,好好保重自身,照顾好母亲跟弟弟们。”
樊克之听她如此说,方放了心,两人彼此凝视,风吹过,海棠花落了一地。
第4章 噩耗
樊克之待岳父丧事后,即启程去了西北。近年来,突厥兵蠢蠢欲动,楚二老爷的故去更是加紧了边疆局势。樊家本就因西北军功起家,樊克之责无旁贷。
楚家二房彻底从京城勋贵圈子沉寂,安心待在听涛苑守孝。楚广洮在世时的幕僚中有一位钟先生,当初不曾跟其去西北,躲过一劫。此时便留在府中为楚祎、楚祺兄弟俩授课。陈氏的身子彻底垮了,每日昏睡的时候居多,徐太医诊了脉只说尽人事。楚蓁让管事将库房的珍稀药草都取了,每日亲自服侍陈氏用下。
老太太在二老爷丧事上怨上了二房,派人让二房不必去请安了,倒省了楚蓁不少事。她实在无心应付。大房的大奶奶、二奶奶偶尔来探望陈氏,大奶奶的父亲慎郡王去得早,很有几分感同身受,对楚蓁姐弟格外照拂。三房却连个嬷嬷都没派来过。
楚蓁每日里上午处理院子里诸项杂事,下午带着弟弟们陪着陈氏,偶尔陈氏清醒了便让下人将牡丹团刻长椅搬至屋外,晒晒日头。大多时候是她在陈氏耳边说些琐事,楚祎兄弟顺便聊聊课业,陈氏边听偶尔应和几句。
徐太医虽曾说陈氏只剩三月寿限,楚蓁只当不晓得,奇珍源源不断地用,还差人往玉泉寺进了不少香油钱,自己抄了佛经奉在菩萨座下,为母亲祈福。
楚蓁的诚心到底有些用,陈氏的脸色不再那么灰败,瞧着多了丝人气儿。徐太医也说照此下去,说不准能拖到年后。楚蓁更加上心,每日理事的时辰又缩减了,几乎日夜陪着陈氏,银子流水般的花了出去。
这日,午后的阳光灿烂,陈氏好不容易醒了两刻钟,楚蓁陪着母亲坐在窗边晒晒。等她把母亲安顿睡下,就见楚祎急匆匆进了院子。
楚蓁忙迎出去,秋后日头烈,楚祎脖领都湿了。他一把抓住姐姐的手,握得死紧,拉着楚蓁进了东跨院。让丫鬟们都出去,“嘭”的一声将门关上,他急道:“姐姐,今日钟先生出门,外边的人都在传,说……说……”
楚蓁皱了皱眉,给弟弟倒了杯茶,柔声问:“慢点,外头的人说什么了?”
楚祎咬了咬唇,犹豫了几番,沉声回:“说是西北军大胜进犯的突厥兵,斩杀了他们的主将。”
“好!父亲在天之灵,也算有所安慰了。”楚蓁脆声道。
“还说斩杀了主将的樊少将军中流矢而亡连尸首都没找到!”楚祎终于说出了口。
刺啦一声,青瓷茶盏掉落,摔成了碎片。楚蓁怔怔地,不可置信的看向楚祎。
楚祎硬着头皮道:“街上的流言已经传开了,虽说实情到底如何暂不清楚,但未必是空穴来风。”
楚蓁愣了会儿,苍白着脸冷冷道:“街上听来的信儿也敢拿回来说,我不信。”楚祎着急,还想开口,楚蓁已止了话头,她拉开门,吩咐碧青让小丫鬟收拾了碎茶盏,并不理睬楚祎,去了陈氏的屋子。
无人知晓,楚蓁嘴上说着不信,指甲却已掐进了肉里,刚刚还觉舒服的日光这会儿却觉得刺眼得很,眼睛酸涨。但是她没有落泪,自从父亲故去,她就晓得,泪水流得再多也于事无补。
晚膳后,她冷静下来,带了碧春、碧夏去了前头楚祎的院子,并让人将钟先生请了来,她要仔细问清楚。
钟先生进门后先作了个揖,因他年近五十,楚祎也在,无须避讳,楚蓁请他起身后,开口问道:“先生可否将消息细细地分说?”
钟先生捋着胡须,仔细道:“老夫今日本是出门会友,在常去的客来居听楼下有人提到了西北军,才知自二老爷出事后,突厥兵又几次进犯,西北军不忍百姓受难,定了计策,将突厥主将围住,樊少将奋力将其斩杀,却被流矢所伤,生死不知。”
“生死不知?那就是不一定有事了?”楚蓁急忙问道。
钟先生叹了口气,看着楚蓁,“老夫本也这么认为,但友人听到兵部消息,说是生死不知,但樊少将的亲卫亲眼见其中箭,那箭正中前胸,未死的突厥兵仓皇逃窜中将樊少将的战马挤到了崖边,连人带马掉下了山崖,几无生还可能。”
钟先生还说了些什么,楚蓁一句也没听进去,碧春搀着她,踉踉跄跄回了东跨院。她麻木地躺在榻上,将丫鬟们打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