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她以后还能恢复,还能好起来?”苏碧曦打断他。
贺铸然摇头,语气艰涩,“我是说,她已经开始说话了,以后一定能看开的。她还要躺在床上那么多年,不看开,又能怎么样了。”
苏碧曦哭了一会儿,待情绪稳定了一些,强笑着道,“我一向泪点低,看个电影也会哭个好久。我跟妈妈他们打算在北欧再待一个月,难得来一次,外婆跟奶奶也来了。”
这就是说,假期他们不能再见面了。
贺铸然的情绪更加低落,“一个月以后,我就要去霓虹国了。”
苏碧曦又把下唇的伤口咬出了血,才忍住没有哭出声,“我以后可以去看你啊。现在坐飞机,多方便啊。妈妈来叫我了,我先去洗把脸。你要……你要多对那个小姑娘用用心,知道吗?”
“嗯,你也别哭了,乖乖的。”苏碧曦的话,一向是贺铸然的最高准则。
苏碧曦侧头叼着一根触摸笔,就要挂断电话,忽然听见贺铸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一向爽朗的语气有些腼腆的意味,“曦曦,我前几天看到了一句词。”
苏碧曦嘴巴里有触摸笔,并不太好说话,便问了一声,“嗯?”
“六曲阑干偎碧树,杨柳风轻,寄曦照归人。”
贺铸然说完,以平生从未有过的速度挂了电话,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冲进去旁边的操场,用百米冲刺的速度疯狂地跑了一圈,把脸埋在手心里,大笑了起来。
他这是跟她表白。
他一定高兴得疯了。
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喜欢上的女孩子,第一次表白。
他一定以为自己肯定会答应他。
她拿什么去答应他?
她真得要害了他一辈子吗?
但是没有了他,她要怎么撑下去,她怎么撑得下去?
她又怎么忍心把他拖入这个没有边际的苦海,没有希望的深渊。
希望长有翅膀,栖于心灵之上。
她根本没有任何希望了。
她的心已经要死了。
苏碧曦双眼发直地看向已经挂断的电话,脸贴到了枕头上,只觉得自己的眼泪就像没有尽头似的,一滴一滴地流着。
她嘴唇翕动了几下,想大声嚎哭,却已经哭不出声音了。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痛,却不想,还有更痛的更苦的未来在等着她。
她舍不下他。
她如何才能舍下他。
可是她必须舍下他。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我本可以容忍黑暗。
可如今,阳光却把我的荒凉,照耀成一片绝境。
卧室的门被敲响,护工的声音传来,“苏小姐?”
苏碧曦开口,“请进。”
护工走了进来,顾自说道,“苏小姐,你已经有一周只是擦拭身体,我跟张姨给你洗个澡,做一套全身按摩。”
苏碧曦躺在床上,每隔三个小时就要翻身按摩,擦拭下体,未免她身体的肌肉萎缩,大小便失禁导致感染,或者长出褥疮来。
“我不要你给我洗。我要等我妈妈回来。”苏碧曦说。
她是一个正常的,有人最起码羞耻心的女孩子,根本没办法接受自己在陌生人面前赤裸全身,让人擦洗自己的阴部,检查自己的肠道是否通畅。
她唯一可以接受的,就只有自己的亲生母亲。
宋宜这些天一直在家,每天都亲手照顾她。但是她的假期用完了,今天便去上班,晚上才能回来。
护工早就知道会这样,语重心长地劝她,“苏小姐,我知道你没办法接受自己瘫痪的事实,也不想让我给你擦洗。但是你想一想,你父母都有工作,他们也不懂得专业地照顾你。你现在免疫力低下,太容易发生尿路肠道感染,或者生褥疮。”
她握住苏碧曦毫无知觉的手,“你要积极起来,勇敢一点,日后的日子还长着了。你今天一天都没有擦洗了。”
宋宜出门前,苏碧曦坚持让她给自己戴上了纸尿裤,绝不肯让护工给自己擦洗。
尽管宋宜知道是自己的女儿接受不了事实,但是如果苏碧曦真得因此感染,护工一定会被辞退。
这份工作的待遇太好了,又是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护工哪里舍得丢了这份工作。
她今天打定主意,一定要给苏碧曦洗个澡,再细细按摩一番。
即便是宋宜回来了,也只能夸她做得好。
这本来就是应该的。
苏碧曦全身都不能动弹,根本不能阻止护工对她做任何事,用尽所有力气地尖叫,“你给我出去!我不洗澡,你不要碰我,拿开你的手!不许脱我的衣服!”
护工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还一边劝着,“苏小姐,不要太任性了。你这样的病人,我见过太多了。久病床前无孝子,你再这样闹下去,不说我,你的父母都忍不了,你还怎么活下去?”
“不许碰我!我不洗澡,我不让你碰我,你听见没有,你给我出去!”
苏碧曦胸口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烧,把她整个人都要焚灭,歇斯底里地叱骂,“滚出去,你听见没有……”
护工根本不理会她,一下就把她所有的衣服脱了。
苏碧曦只觉得有无数双手在自己身上动,尽管她根本没有丝毫知觉。
她恶心地干呕起来。
护工把她放进了浴池里,拿特制的药水给她洗澡,忽然讥讽地对着她笑了笑,“苏小姐,你又小便了。再不给你洗澡,你哪里受得了?我是为了你好。”
这么一个金尊玉贵的小姑娘,现在变成了这样,不也是什么都得由着她,连自己的身体也做不了主。
苏家就算再换一百个护工,该做的事情也都是这些。
苏碧曦低头,看着黄色的尿液在白色的浴缸里流出,就像是看见了平生最为恐怖的事情一般,无限恐惧地哭喊了起来,“啊啊啊………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第212章
晚上,宋宜刚回来,就看见蒋姐在客厅里面。
女儿自受伤以来,一直不喜欢跟人多相处,蒋姐做完了该做的护理,就会立即被女儿赶出来。
蒋姐也是不容易。
“今天辛苦你了,阿鹤今天还好?”宋宜笑着问。
蒋姐脸上有些迟疑,欲言又止,“宋姐,我今天给苏小姐洗了一个澡,她很不高兴。”
女儿这几天连擦拭下体都要她来,竟然洗了一个澡,宋宜惊讶地声音都变了,“她不愿意别人碰她,你怎么能强迫。”
女儿即便瘫痪在床上,也是她的宝贝心肝,哪里能任由别人欺负了去。
蒋姐苦笑,站了起来,欠身道歉,“宋姐,我理解你们的心情,我见过的瘫痪病人太多了,接触过的家属更多。”
她摇头叹息,极为苦恼地说:“我有一个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