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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一株柳树,是她出生那年种下的,跟着她一起长高,春来了,就长出细细的叶子,秋来了,就铺一地金黄。
褚州的冬天极冷,她会穿了厚厚的棉衣,带着兔儿绒的帽子,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的脚印,而娘亲则会拿了精致的小手炉来,一边嗔她乱跑,一边将她搂进温暖的怀里。
后来到了朔京城,也是一个冬天,天上下着雪。可再没有那时串串的脚印。恒亲王府规矩严得很,她愈来愈像个世家嫡小姐。
虽然总有人想害她,虽然有许多人莫名其妙地敌视她,可是她娘亲还是那样疼爱她,她还有了一个哥哥,认识了许多小姐妹,甚至被下旨赐婚。
娘亲一直在,在陪着她。哪怕病重,也依旧会微笑着听她讲着每天的故事。
可是现在呢?
“四小姐,这太危险了,我们往远点吧。”
有人在她耳边不住地说着。
为什么要往远点?她娘还在屋子里呢!
为什么要往远?她不能走,她还要救出她娘!
“娘!娘!宛儿来救你了!”
因了烟气,又因为压在心中的悲伤,宁宛艰难地喊着。她突然撑地而起,就向那大火中跑去。
一旁的影重再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伸手便拉住宁宛,将她往远拖去。
“你放开我!我要救我娘!她在屋子里!放开我!”
宁宛不住地挣扎着,眼泪夺眶而出,她的嗓音已经哑了,双手也变得冰凉,可她的力气却突然变得很大,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了束缚,如一只倔强的蛾子般,义无反顾扑向熊熊的烈火。
“四小姐,使不得!世子妃好不容易将您救出来,您不能再回去,让她伤心啊!”影重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双手架住宁宛,强行将她拉出那个院子。
银白的月色投在大地上,变幻的光影间,远处的火光是那样的突兀。
燕凌远策马疾驰,身后的影千跟起来都有些吃力。可他知道世子为何这般着急,他们特意派了人盯着,没想到,竟会有人用处这般明朗又决然的方式。
一把火,把一切烧个干净。如此大胆,如此不顾后果,他们到底还是低估了隐藏在暗处的人。
燕凌远到时,木屋的火焰终是结束了它绚烂的表演,走入了尾声。
木板烧过后的浓烟,取代了先时放纵的火光,让人睁不开眼睛,也不敢到那边去。
“宛儿!宛儿!”一个人就这么忽然间闯了进来,将提着水桶的庄户人都唬了一跳。
“世子!”忽然又一个人急速超他跑来,边跑还边不住地招着手。
“宛儿呢?”燕凌远看到来人,焦急问道。
“四小姐在另一边的院子,属下无能……”还不等影重说完,燕凌远便转道向他所指的地方跑去。
“宛儿!”
门被砰地一声大力推开,带进一股夏夜的凉风,隐隐还有些烟火的味道。
燕凌远看见眼前的人,却突然,就不敢再向前了。
落花和落雪跪在在一边,眼睛红红的,有泪珠因隐忍不住而落下,两个丫鬟均是别过头去悄悄抹掉。
而宁宛兀自坐在那里,眼睛愣愣地看着窗户的方向。
她的头发有些毛乱,月白色的襦裙上也沾满了泥土,可她似毫无知觉般,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燕凌远开门进来,她也没有反应,夜风扬起她鬓角的一缕长发,她也毫无反应。
她没有表情,没有动作,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却让燕凌远的心里,一下子空了起来。
而他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回身问道:“世子妃伯母呢?”
“属下无能……世子妃……世子妃还在屋子里。”影重站在院子里,倏忽跪下说道。
“宛儿……”燕凌远的声音很轻,似是怕打扰到坐在那里的人一般。
没有回应。
燕凌远突然害怕起来。他知道世子妃于宁宛有多重要,也知道世子妃作为母亲,有多么疼爱这个女儿。如今突然的一场大火……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样安慰。
夜风吹得院里的树叶沙沙作响,偶尔有无知的蝉鸣传来,却丝毫没有打扰到屋子里的人。
仿佛时间和空间都一起静止了,只有月亮在天空中缓缓地移动,记录着夜晚的流逝。
“四小姐……火已经扑灭了……世子妃……世子妃被咱们的人抬到外院了。”
来人是庄户上的钱管事。自打他知道大火燃起来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性命要不保了。如今别无他法,只求处理好后事,兴许这位四小姐心软,网开一面,他还有一条活路。
“宛儿……”
站在门口的人出了声,钱管事这才发现,这位不是恒亲王府派来的侍卫。他心里一惊,难道京城的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事了吗?
“去看看娘亲。”宁宛轻声说道,声音听不出喜怒。她慢慢站了起来,却因为身体的颤抖,而步伐不稳。
燕凌远快步上前扶住她。他心疼,疼得厉害,可是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凌远哥哥也是来看娘亲的吗?娘亲曾夸过你,说你年少英才。”宁宛目光仍游离着,却是说出了这样一句。
“嗯。”燕凌远回答,声音不轻不重,却让人无端地安心。
“那凌远哥哥和宛儿一起去,好不好?”
“好。”
第59章 涅槃(上)
先时宁宛和薛梓沁住着的内院已一片狼藉,整个主屋有大部分都在大火中烧尽,只余下最后一面墙,仍傲然立在那里,上面有烟熏过的黑色痕迹,隐入夜色之中,透着一股诡异。
薛梓沁被安放在外院的空地,身上蒙着粗布,仿佛睡着了般静静地躺着。
元宁宛走了过来,旁边站着的人忽然都噤了声,默默让了开去。
她抬手,轻轻揭开上面蒙着的粗布。看起来似乎十分平稳,可站在她身边的燕凌远却感受到了她微微急促起来的呼吸。
“宛儿……”燕凌远有些担心。
“凌远哥哥,母妃睡着了,对吗?”
月光洒在薛梓沁的脸上,仿佛镀了银般发出细碎的光芒。她的脸上显然已经被擦拭过,只是还留存着淡淡的烟火过后的黑色灰尘。
宁宛的指尖轻轻触上母亲的脸颊,只说了这样一句。
“嗯。”燕凌远回答。
“娘,咱们今年还没做槐花饼呢,睡久了可要误了时日了。”
“娘,嫣表姐跟我说她有秘密要给我看,我还想等看过了偷偷告诉你呢。”
“娘,凌远哥哥也来了,他是来看你的。”
“娘,你看今天的月亮圆圆的,多好看。”
“娘……”
啪嗒,啪嗒,泪珠一滴滴掉了下来,元宁宛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她还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