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从容不迫,与他目光相接不见慌乱,身上自有股超然脱俗的气度,这不是十几岁的姑娘身上有的,是年纪阅历积累的。
容桓欣赏够了,便自眼角漾开兴味,食指抬起又放下,若有所思。
枝茜着急,即便二人算得上亲戚不讲那么多礼数,到底是男女有别,世子一人站在这算什么事?大姑到底还未出阁,也不知避嫌。
“大姑且等等,奴婢见您少了个紫瑛耳坠……世子,劳您先到饭厅给我们大姑告下罪吧。”
枝茜上前一步,挡住了容桓探过来的目光,也是这时候,一旁的芙风迅速摘了赵灵运一只耳坠。再等枝茜福身一拜时,容桓便看到赵灵运像白骨朵一样的耳朵上确实少了一只耳坠子。
容桓挥挥手,示意她赶紧回去找,这才自帘子出去,枝茜和芙风见状松了口气,又听外面传来容桓说话,“找不到也无妨,我这里新得了一对红玛瑙串珊瑚耳坠,最适合卿卿不过了。”
枝茜和芙风一动不动,生怕动一下外面的人都会听到。容桓在外面等了一会,待听得里面赵灵运气息放缓,这才叫了亲随一起往前院饭厅去了。
赵灵运接过芙风递来的耳坠戴上,掀眸看了看外面天色,往前迈开步子,“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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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荣夫人的院里有专门招待各个勋贵府里夫人小姐的饭厅,一进门是紫檀木松柏梅兰纹落地罩,四周用金穗绦绑着的银条纱帐子。黑漆彭牙圆桌摆在中间,上方悬着个五连珠圆形八角宫灯。正对门口的上座坐着华荣夫人,依次按身份、辈分排开,到背对门口的位置属于小辈。满满当当一屋子人,还有随身伺候的丫鬟婆子若干。
一般宴请主人都会请客人提前到场,赵灵运这样主人家都坐好了姗姗来迟显得有些失礼。果然见华荣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看,她本已对容桓一直看她多有不悦,再加上刚才李婆子把进府前发生的事叨咕一遍,现在干脆冷了脸色,容桓却噙着一抹似笑非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赵灵运盈盈下拜告罪,“请夫人恕罪,灵运来晚了。”
华荣夫人冷哼一声:“听说大姑娘是最重规矩的,你们几个可得跟着学学。”
容瑗哼了一声,“这规矩我们自认学不好,国公府自有国公府的规矩。”
赵灵运目光一转,看向容瑗。还未及笄的小姑娘,长得娇俏,嘴舌却不怎么好,一看就是娇惯的了,心里怎么想的脸上就显什么样。
戴氏斥责了一句,“瑗姐儿,还不住嘴。”她自是不认同赵灵运来迟,只是这话不能由她一个小辈来说,还当面说的这么直白,不管如何,赵灵运也是县主府现在的主子。以后容氏真要是跟世子联姻,依照公爷和夫人的宠爱,什么事都说不准,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容瑗被母亲当面呵斥了句,面上挂不住,狠狠瞪了一眼赵灵运,“我说错了?祖母让我们去饭厅,只她一个故意磨蹭走到小叔后面,县主府的大姑?真是不知羞耻!”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确实,刚才在堂屋,众人皆散,容桓尊重一干女眷留在后面,只赵灵运举步不前。这下,对她的态度不一样了。
赵灵运沉得住气,“这位妹妹怎知我走在最后?你是特意留心我了?”
勋贵世家的规矩也是那一套,教养嬷嬷从小就教走路要目视前往,切回头。容瑗这一步三回头算什么?她不服气,还要说,被一旁的姐姐在桌下踢了脚。
戴氏的长女柔柔一笑:“倒叫大姑娘笑话了,还有你啊瑗姐儿,多大人了,这话也是混说的?”
众人不语,任凭两个姑娘一唱一和。容瑗是占着自己年纪小,往常能在华荣夫人那讨几分欢喜,而华荣夫人不阻止,也是有心借容瑗之口点她。
赵灵运这才看向上首,不急不慌道:“县主在时便教导灵运要尊长爱幼,世子也算是我的长辈,倘若世子问话做小辈的还要先行一步,那才是目无尊长没规没距,灵运从不敢忘。”
容桓听出赵灵运这是回讽英国公夫人,又暗示事由他引起,怪不到她身上去。相比较华荣夫人的伎俩,赵灵运要大方多了,明面上则承下确实守规矩懂礼数,县主府是圣上亲封,不是你们小小权贵世家能比的。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县主府大姑。
容桓侧目,转开话语,“母亲,人既齐了,开饭吧。”
华荣夫人微微缓下对赵灵运的怒气,换了张笑脸,拍了拍容桓的手,吩咐一旁伺候的嬷嬷上菜。
二等丫鬟到门口传膳,就见小丫鬟们井然有序地端着红漆描金的托盘进来。叉烧鹿脯、芫爆仔鸽、鸭条溜海参、吉祥如意卷、笼蒸螃蟹、玫瑰卤子、奶油松瓤卷酥、藕丝荷粉、松树猴头蘑、紫参野鸡汤。 【1】
十道菜,十全十美。华荣夫人看了一圈众人,然后道:“开席。”
枝茜站一旁布菜,先夹了片鹿脯、鸭条海参,又夹了块奶油卷酥,放到金边缠枝纹的盘子里,再舀了小碗野鸡汤。都是清淡的。
用膳时不能发出声响,饭厅里静的仅有丫鬟布菜的衣袖摩擦声。赵灵运仅仅吃这些就有些饱,用过一晚野鸡汤,便收筷。
容桓吃了一口鸽肉,抬眼瞥到赵灵运拈着手绢按压唇角。众多待字闺中的姑娘,属她身量纤纤,吃的也最少。他皱了皱眉,亲自夹了盘菜,让小厮送过去。“外甥女可是嫌这饭菜不合胃口?且再吃点。”
枝茜打量两下赵灵运神色,并不敢接过盘子。女眷们也是听了蓉桓的话,一一看过来。
半晌,赵灵运启唇道:“世子此言差矣,灵运喜欢这菜,只是府里规矩,食不过三,还望见谅。”
容桓不打算放过她,“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送还的道理。”
赵灵运转向他:“多谢世子美意,县主府的规矩也不能破。”
看来是不会吃了,容桓想了想,自己也差不多吃饱,就起身先对华荣夫人作揖告罪,而后走到赵灵运跟前,看了一会。
枝茜刚想说什么,却见他直接抓起赵灵运的腕子,从凳上扯起来。
容桓不常与女眷一起用膳,也不拘泥那些用食的规矩,更何况他是国公府里最受溺爱世子爷,谁敢忤逆他?开始多少存了逗弄赵灵运的心思,想她县主府不过一个空有虚名,算不得皇室宗亲,又没多少恩泽,他可不信她不知道来英国公府是来干什么的?
赵灵运被他一下扯起来,身子踉跄着蹙紧了眉,也不跟他客气,从头上拔下钗一把扎在了容桓手上。
“世子请自重。”
容桓眼含冷意,嘴唇扬起一抹讥讽,握着的手加大了劲道,没错开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痛楚。
他常年用兵器,自是力气之大不容人拒绝。
赵灵运不敢放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