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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启帝一叹:“罢了,进来吧。”
宁永忻推门进入。
“押回四皇子府,从现在起,没有大殿手谕,皇子燕煦永世不得踏出府邸一步。”
“诺。”宁永忻看向燕煦,眼神示意,他不想对他动手。
“不用押送,既已一败涂地,就是走我也会自己走回去。”说完,燕煦抬步走出。
宁永忻对启帝行一大礼,而后跟上。
跨出大门后,燕煦直挺的背脊遂然弯了下来,拖沓的双足,落步虚浮,一身狂荡傲气散尽无存,仅存一个迂缓偻行的背影。
☆、信任
晨光熹微,一抹亮白缓缓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
四皇子府邸。
与以往门庭若市的景象完全不同,眼下,皇府的大门紧闭,唯有两只火红色的灯笼在风里摇摇晃晃,流露着几分萧瑟的味道。
府里和府外并没什么太大的区别,都是一样的空空荡荡。幽深安静,偌大的府邸,鲜少有人在内中走动,丝毫没有了往日的喧闹吵杂。
燕煦在静谧中孤坐,他已太久太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安静了,这无边的静默竟莫名的为他带来了些许安宁的错觉,仿佛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还是那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四皇子,诸事未有分际,悬而未决,没有结论。
可这样的安心也终究只是种假象而已。待他回过神后,寂寞已侵蚀周身,可他却不愿反抗,任由这越来越深的寂寞拥住了自己。
燕煦最近时常在想,当执着的一切都消失了,举目漫然无依,那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值得眷恋的?
他还没有想通。
可就在这时,他收到了一份诏书。
是禁足令。
四皇子燕煦,从即日起,一步也不得踏出府邸,一旦踏出,当场格杀。
当然不仅如此,他不能出去,外面的人未得太子允许也不可随意进入见他。
太子,是啊,燕辰已经是太子了。
他们在外面接受天下人的朝拜,而自己却在这一方天地里生根溃烂。
就在这一瞬间,失了目标的燕煦,突然找到了新的目标。
但他仍是什么也没有做。
此后几日,他更深地放任自己在这无边的孤寂茫然中流连。
徘徊在变色的过去之中,这种世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孤独感,怎能不让人崩溃疯狂?
每多呆一天,燕煦身上的沧桑感便多了一分,寂寞也随之多了一寸,终有一天他会被这无尽的寂寥剜骨噬心,吞噬殆尽。
芳菲殿和左相府曾得恩准数次派人前来探视,所看到的都是这样一个即将崩溃的燕煦。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他担心的时候,燕煦有了动作。
他将于庆源派了出去,去往芳菲殿,去往左相府,为他,向他的母妃和舅舅带去他的忏悔和乞求,乞求他们去向太子求情,饶他性命,还他自由。
因为他害怕死亡,害怕孤独。
突然间,格外清晰的脚步声传来,打破眼前沉寂。
是于庆源拿着封信从屋外冲冲走进:“殿下,这是左相让我给您带来的信。”
燕煦头也没抬道:“打开观视。”
“喏。”于庆源打开信封,一路看下来后,不由大喜,“左相说,他和娘娘二人已求得恩典,殿下您不会有事了,过几年,等再过几年,时局稳定了,到时候您就是要出府也是无妨的。”
燕煦低低地嗯了一声。
“殿下,您……”于庆源诧异,对于如今的殿下而言,这已是天大的好消息,可对方看起来却丝毫不见欣喜。
恼恨,厌弃,茫然,燕煦的语调因种种情绪地堆叠而带着微妙的神经质,他说:“你很高兴?”
晨光落在他的脸上,晨风轻拂着的衣袂,说不出的从容淡定,可细细一看,那双眼,死气沉沉,全无生气。
“殿下,之前您不是嘱咐我去说动娘娘和左相,让他们定要为您去找大殿求情的吗?”
于庆源不解,他越来越不懂眼前这个小皇子了,尤其是从他被圈禁以后,更是变得喜怒无常、性情反复。
燕煦纤细秀美的手指无节奏地轻叩桌面,黑中泛青的乌木桌,白皙修长的手指,映在一起,不经意扫过也是触目惊心。
确实是他让于庆源去找母妃和舅舅,让他们去找大哥求情的,但那只不过是他加重在燕辰身上的一份重量而已。
他此举所为的从来都不是自己生死和自由。
对他而言,有的事比之生死,比之自由要更加重要。
这短短数个月的时间,那些悔,那些恨,以及不能传达的怨思悲情,随着时间的沉埋越发沉重,他绝不坐以待毙,他还要反击,而这一次,必要一击功成。
燕煦抬起眼,看着于庆源,那目光含着笑,却比月更冷,比霜剑更寒。
于庆源见之一颤,可他转不开视线,他被他的目光锁定了,避无可避,全身笼罩,那是一种接近死亡的气息。
燕煦说:“庆源,我不想要活了。”
果然如此。
四个字,在于庆源闻言的当下立即冒了出来,以至于庆源一时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他瞪大了双眼:“殿下您胡说什么呢?娘娘和左相不会让您一辈子受禁的,他们会想法子让您出去。”
“然后呢?出去以后又如何?”
晨雾还没有散去,天边的一轮红日,在雾色中观来,极像是纱绢上所落下的一滴朱砂,红的惹眼,燕煦苍白的面容经此一照,看起来有了一些温度,却始终掩不住从内里散发出来的那股死气。
“在没有确定时局真正稳定之前,他们是不会放我出去,等我再出之时,大局已定,无力回天。”
于庆源沉默,良久,他道:“殿下,您为何就不能照着贵妃娘娘的期望好好活下去?”
燕煦轻勾了下嘴角,反问道:“还记得你当初为什么会跟我走吗?”
那年在雪地里饥寒交迫的自己,为什么会跟他走?
因为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碌碌无为一世,不甘心就这么看着同父异母的兄弟踩在他的头上安稳度日,不甘心他的母亲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去,他要让那群人刮目相看,他要让他的父母死后同穴。
这一切都因为跟着眼前这个人而做到了。
看着于庆源乍变的脸色,燕煦垂下视线,漫声说道:“因为我渴望太阳啊,可内心又隐藏着的一份见不得光的感情,也就注定了我此生都无法按照母妃的意愿生活。”
于庆源张了张嘴,但他到底什么也没有说,这一瞬间,于庆源仿佛在燕煦的眼中看见九天风云变幻,一瞬千端,他便知晓自己的劝阻是没有用的。
“但在死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情。”
于庆源感到燕煦将缓缓垂落的视线再度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