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陈婉然的手是凉的,陈柯的额头是温的,这样的温差让陈柯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他很委屈地喊了一声:“妈……”
陈婉然被他吓了一跳,忙问他怎么了,陈柯捂着脸哭,眼泪顺着他的太阳穴流进床单。
陈柯是不太爱哭的,他一直觉得哭是很懦弱、丢脸的表现,但他在这一刻还是掉了懦弱、丢脸的眼泪。尽管在心里劝解了自己无数次,但好像无论如何都无法和自己畸形的身体和解。他有的时候也会困惑:我是男孩?还是女孩?
他不想当人/妖,也不承认自己是阴阳人,多长了一个器官不是他的错,为什么要让他承受这么多?
“妈,”他哭着说,“我不想成为上帝身边独一无二的天使,我只想当一个正常人。”
小时候陈婉然告诉他,他身体的不同是因为他是上帝身边的天使,因为身份独一无二,所以身体也是独一无二的。
他是迷失在凡尘间的天使。
这是善意的谎言,但确实让陈柯的心里好受些。但无论多好听的谎言,究其本质就是谎言,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陈婉然说:“姥姥跟你说什么了?”
陈柯又哭了一会儿,才慢慢坐起来,用手把眼泪一点一点擦掉,他张嘴,声音有些哑:“她把这事告诉了隔壁的小孩。”
陈婉然的表情像是凝固了,她有些难以置信,但又在意料之中,她伸手想摸摸自己的儿子,但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对不起……”
陈柯低着头,声音很闷:“她说得不对吗?她长了一张嘴,在她自己脸上,她如果愿意,我们谁也管不了她。不止是隔壁小孩,她可以告诉她见过的每一个人。”
“不会的,她是你姥姥……”陈婉然说着就低下头。这话她自己都不相信,母亲不爱她,自然也不会爱她的儿子,儿子的身体,是母亲跟别人交谈最好的资本。
“如果把她送回去,你舅舅一定不会要的……”陈婉然为难起来,一边是儿子,一边是母亲,这让她左右摇摆不定。
“那我们让她待在家里吧。”陈柯冷不丁地说。
陈婉然一下还没明白:“什么意思?”
“不让她出门,让她在家里呆着。”陈柯说,他的语气很认真,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如果她要出门,我们陪着她,好不好?”
陈婉然看着自己的儿子,她的儿子像她,长得很好看,从小就很好看,好看到会让人下意识地轻看,就像是看一个易碎的花瓶一样,欣赏过后就会不屑一顾。
但儿子的眼神,却住着一匹狼,让她一瞬间从久违的、恐怖的记忆里想起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每次打她的时候,眼睛里就会闪烁着荧荧绿光,张开流着口涎的大嘴想要将她吞噬。
陈婉然下意识地咽了口吐沫,她点点头,说:“好。”
顾金北在家煎熬地呆了几天,犹豫再三还是跑去隔壁敲门。开门的是陈柯,看到顾金北的时候还朝他笑了下:“小北。”
这个亲近的称呼让顾金北一直吊着的心放了下来,他忍不住笑了,可爱的小虎牙也露了出来:“陈哥哥。”
陈柯站在门口,也朝他笑了下:“想要出去玩吗?”
顾金北期待地点头。
陈柯便说:“那你等我一下。”
陈柯关上门,过了一会儿他才出来,手里拎了一个袋子。
“今天天气好,要不要去游泳?”
“游……泳?”顾金北有些期待又有些犹豫,“可我不会。”
“我教你。”陈柯扬扬手里的袋子,“里头有泳裤,还有救生圈,别怕。”
一路上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那天的事,陈柯心里想着事,一路上不怎么开口,顾金北偷偷看他的脸色,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走到了那天没有走到的地方,是一个类似水潭的去处,水流很缓,近坡的地方很浅,适合初学游泳的人。中午人不是很多,只有零星几个,分散在水里。
“陈柯,这是你弟弟吗?”有个留着短发,看起来干净又利落的女孩子走过来,上下打量着顾金北。
顾金北往陈柯身边缩了缩。
在这个镇上,小孩三四岁就能满街跑,八岁的孩子能上窜下跳野得像只猴子,顾金北却很安静,还有些腼腆,看起来软软糯糯很好欺负似的。
“邻居家的孩子。”陈柯解释道。
“哇,真可爱。”女孩诱哄着问顾金北,“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顾金北看向陈柯。
女孩就笑起来。她笑得很爽朗,声音很大,她笑着问陈柯:“诶,他很粘你啊。”
陈柯笑了下:“他叫顾金北,金子的金,北大的北。”
“顾金北,我叫你北北好不好?”女孩半蹲着问顾金北,挽在耳后的碎发因为她的动作散落下来,在空气中划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顾金北愣愣地看着这个小弧度,说:“不。”
女孩的笑容僵在了嘴边。
“叫北北像个女孩,你叫他小北。”陈柯说,“我们要去游泳了,待会儿再聊。”
这个地方有个用木板围起来的简陋屋子,门口挂了一张脏污地看不出原来花色的床单,这屋子是这片儿用来换衣服的地方。陈柯把顾金北带进去,在他换衣服的时候给泳圈打上气。
顾金北换好泳裤,看见陈柯还是之前那一身,不免有些奇怪:“你不换吗?”
陈柯拿着泳圈撩开帘子:“不换。出来吧。”
陈柯下了水就像一条鱼儿一样灵活,倒是顾金北在水边站着犹豫了很久都没有下定决心。他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怕水,哪怕只是把手伸进水里,冰冷而虚无的感觉也叫他感觉害怕。
陈柯在水里游了一圈,发现他还在水边踌躇着,便踩实了脚下,朝他走过去。
“怎么了?”
顾金北冲他虚弱地笑了下,带着点抱歉:“我……有点害怕。”
陈柯向他伸手:“抓着我,嗯?”
顾金北试探着伸手,快要挨到陈柯的手时他又缩了回去,这样反反复复磨蹭了许久,他也没下定决心。
陈柯也不着急,就这样伸着手,等着他。
顾金北把心一横,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抖着把手递了过去。
陈柯握住了他的手。
下一刻,天旋地转,他跌落进冰凉刺骨的水里。时间好像在那一刻变得缓慢,周围的一切被水隔绝在外,他闭着眼睛,听不见也看不着。这种虚无的感觉让他害怕,他疯狂地挣扎起来,想要探出水面。
在边上看水的时候,水像是有颜色和形状的,但只有在水里的时候才会明白水无色无味无形,摸不见看不着,但就是能无孔不入,置人死地。
水挤走了他所剩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