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保证，即便他第二日就会忘记。

他向来重诺，所以我没想到他也会食言。

……也许他没有食言，他只是从未记得承过我的诺。

是我太迟了。

那日清晨，他少有地清明了些，竟还记得昨日的事——在我拿起白玉簪时拉住了我，问:“你昨日不是说今日要用那个青色的吗？”

我还未来得及惊喜，他的神色便又变得有些懵懂，顿了顿，脸沉了下来，蹙起眉，“景游，你怎么在此处？你又逃学了？！”

我已经习惯了他颠三倒四的话，手也没停，用那青玉扣利落地将他的发一束，一边道:“周先生今日散学早，我就回来了。”

“唔。“他得了回答，就不会再起疑。

“今日还是去后山么？”

“嗯。”他点点头，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还带着些雀跃。

他这几日都喜欢到后山去，我看他高兴，便随他去了。若是知道……我绝不会同意！

他起了玩心，将下人都赶去藏起来了，自己去找。玩了一阵，又要我也去。我原不赞同，但最终敌不过他，只好去了。

但我等了好一阵，一切还是静悄悄的，半点动静都没有。

我有些放心不下，从藏身的树后转了出来，一下便看见了叫我永生难忘的一幕——他朝着那断崖跑去，像是追逐着什么。

万丈深渊，恍若不见。

我被骇得心神俱裂，向他飞奔而去，却怎么也赶不上他——我第一次如此痛恨失了武功的自己，如此无力。

……

没有人来得及去拉住他。

……

我们在崖下找了四个月，每一寸都找遍了，找到许多尸骸，有些已是白骨，有些被野兽啃食得残破，难以辨认。

我从不觉得他会在那些里面。

绝不。

我将那些全都一把火烧了，便又带了人下去了。

找来一具我便烧一具。我一眼就知道那些绝不是他。

所有人都觉得我们疯了。

我知道我没有。

但是若再找不到……

我不敢休息，他还在等我。

……但我实在找不到他了。

我累得撑不住了，才敢停一停，靠到树底下便立刻昏沉了过去。

这一睡，竟在梦中见到了他。

我近乎狂喜地奔了过去，想抓住他，却被躲了过去。

他就站在我面前，偏了偏头，“你能不能赊我些东西？”温柔的脸上显出一些天真来。

“什么？”我听见自己问，一边小心翼翼地向他靠近。

我必须很小心，才能保证自己绝不会惊扰到他。

“唔……”他有些羞赧，吞吞吐吐地，最后才小声道:“赊我一些欢喜吧。”

我愣住。

“不可以吗？”他的表情渐渐凝住，变得失措起来，“那我不要了……不要了……“

他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去。

他的身后就是黑魁魁的深渊。

我想要阻止他，却动弹不得，仿佛被钉死在了那地上，半步也迈不出。我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任我如何声嘶力竭。

我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退到崖边，向后一仰，欣然坠落。

“哥哥！——”我终于发出了声音，扑身冲到崖边，却只来得及够到他翻飞的衣袂。

然而也只是一瞬，那柔软的白色在掌心一划而过，还来不及握紧，已然失落。

……

这是我唯一一次梦见他。

自那之后，点再多的天灯，他也再不肯入我梦来。

第74章

自那日以后，他们便成日耗在我这，即便我从不多理会他们，他们也一定要和我待在一处，或者说，让我待在他们的视线之内……我身边都是他们的耳目，他们大可不必如此。

他们无论如何要跟着我，那我在哪处都没有分别了。既如此，我也不必非得离开。

原也是迫不得已我才会想着到别处去。我早已受够颠沛，若是可以，终老一处才是我愿想。

他们镇日在这也不见如何处理事情，想来堆积不少。

这日，他们终于再拖不得，让各自的事情耽住了，少见地没有来我跟前。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也仍差了人来，交代了晚膳要与我一起用。

他们不来，反倒有稀客登门。

我叫了下人奉茶，请来人落座。

“息兰有什么事吗？”

“有。“他悠悠呷了口茶，才道:“你的夫人情况不好，但我最多只会再呆半个月。如果他仍像这些日子一样，伤心劳神，那么后面难说会如何。”

我一怔，“之前不是说……”

“是，但是我也说了，他根基受损需要好生调养。他这些日子用神过伤，余伤复发。”

“……”

“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但该是与你有些关系的，于是我便来与你说说。”

“……”

“我言尽于此，你自己考虑吧。”

手中的茶升腾起丝丝缕缕的白烟，我顿在盏壁上的指尖感受到了些许灼痛。

……确实，此事多半因我而起。如此一来，我更不能眼见他不将自己身体当回事。

息兰再没有说话，只安静地喝完茶水，起身同我告辞。

送走息兰，回身便看见一个人正跟在癸叔身后往我这边来。

“海桐？”我顿住，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嗯……意闲和景游说庄子里的杏花开了，邀我们来赏花。但昭远回希城去了，云善和鹤堂也不在央城，只得我闲着……”他腼腆地笑笑，“不过现在看来……你们怎么了？”

我有些诧异，迟疑了一瞬，还是摇摇头，反问他道:“为何这样问？”

他目光温善，瞧了我一会儿，小声道:“你看起来不太好。”

“嗯？”

今日替我梳洗的婢子还说过我气色好了。

“你当我是朋友，对我没有防备，眼睛自然就不会骗人，”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唇边的笑意变浅了些。默了一阵，复又看向我，淡淡的失落已经一扫而空，转而隐着些狡黠，“你如今看起来为情所困。“

“……胡闹。”我一时语塞，没想到海桐也会调笑人，“再说我为情所困，与他们又有什么干系？”

“嗯？”他顿时愣住了，眼中有些茫然，困惑道:“没有吗？可……当日/你领他们来的时候，我便瞧见他们看你的眼睛都在发光……那种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心猛地颤了颤，我强自镇定道:“……许是你看差了。”

……原来在旁人眼里，他二人竟是如此模样的。

他闻言蹙起了眉，兀自纠结了一阵，低喃着:“我不该看错的……”

“此事再议吧。”我将他唤回神，笑道:“你来得正是时候，庄子里的花确实开得正好。我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