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没有说完,已经被范安直接打断,喝道:“胡说八道,我家三代单传,如何会和你们这些人一般出家……”
方士笑道:“命该如此,此儿有着仙骨……来日必做神仙!”
“妖言惑众,还不快滚!”范安冷笑一声,身为儒教门徒,哪里能够听得这般说辞?
“再不走我等就要禀报官府了!”范元也说着。
这些方士,尽是痴人。一个个尽做一些白日梦,个个想着做神仙。
然而神灵,只有忠孝节义之辈方才能够为之。岂是这些人整天做什么服气炼丹,就能做神仙的?
再说了,从古到今,也没有见到哪个方士,修炼成仙的!
总之,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不要搭理的好。
听着要禀报官府,这方士悻悻而去。
他心中暗道,此儿不凡,定然是神灵转世。
我方士无数代经营,就是想要找出成神成仙之道。
只是,成神的还有着几个成功例子。但是成仙的么,却是始终没有找到道路。
也许,这次会是一个机会!
就算是不能成仙,但是我只要是他的师父。日后他所成就,就要庇护于我,不至于让我的魂灵落到肃山之下。
既然,这个叫做范不凡的婴儿如此重要。那么说不得,他也要使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想着,这方士就冷笑着。
“这人不怀好意,”范安面色凝重的说着:“你看到没有,他刚才走的时候面带不甘。这些方士都有些奇奇怪怪的本事,我们都要小心才是!”
范元想了想,说道:“陈家兄弟做着县兵,他身手又好。不如请他来家里住几天?”
他们说的是范元姑家表弟,陈锋。如今大楚的县兵已经不是临时有事招募,而是按照各地情况,有着名额。负责当地治安之事。
因此,范安听了,点头答应。就很快把陈锋叫了过来。听闻此事,顿时大怒,带着几个兄弟在城中转悠了几圈,就要找到那方士好好收拾一顿。
然而,那方士却就好像失踪了一样。
陈锋当夜就带着几个兄弟在沈家住了下来。
沈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却是世代书香的儒学世家。日子过的还算不错!
当夜,睡到一半。陈锋忽然惊醒,感觉到了不对。
安静,太过安静。原本城中,就算是夜间,也有着春风吹动,犬吠虫鸣的声音。
但是,现在这一切的声音全都消失了!
“不对劲,都赶快起来!”陈锋大叫着。
为了应付晚上可能发生的情况,他们都是和衣而眠。
然而,这刻,他的这些县兵同袍们,却怎么也叫不醒。
陈锋心里咯噔一声响,知道肯定出事了。也来不及去看,就操起了一根哨棒,就窜出屋子去。
四周安静的可怕,只有他自己行动的时候,所留下的衣服摩擦声,和脚步声,有着一些动静。却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的惊心动魄。
陈锋几乎都要被自己的动静给吓到,但是对于自己新出生表侄儿的关心,却让他忽略了这一些。就直接窜到后房之中。
“不好!”
看着后房门户大开,陈锋心中已经大叫不好。眼中杀机一闪,见着四周没人,干脆不再假装。把手中哨棒一丢,重重吸气一喷。
就见着一道三寸左右的白光,居然从陈锋的口中喷了出来。绕着身子游走一圈,猛让射入屋子之中。
“飞剑……”屋中传来压抑的惊呼。接着就是几声巨响。
陈锋如同受到重击,重重退后几步,胸前起伏不定。飞剑飞了回来,光芒变得黯淡了不少,被陈锋一口吞入了口中。
接着,就见屋子之中踉踉跄跄的走出一个黑衣人来。却见其也不好过,用手捂住胸口,然而胸前的鲜血还是飞快的染红全身,甚至滴在地上。
“想不到这次居然同道中人,”这黑衣人哑着声音说道:“这次我认栽了,你放我一马。日后我等井水不犯河水……”
陈锋狰狞一笑:“既然看到我出手,你还想活么……”
说着,一掐指诀,口中猛然大喝一声:“敕!”
这黑衣人就露出恐惧到了极点的神色,想要哀求。然而声音却就已经发不出了。
只是听着身上嗤嗤的微响,便见着一道道细小的血雾就从这黑衣人身上喷了出来。
“剑气……”这黑衣人绝望的叫道:“你那飞剑之中的庚辛剑气,已经深入我身体……”
似乎这一句话就牵动了体内的气血,浑身嗤嗤乱响。血雾喷飞,黑衣人整个裂成了肉块,炸开了一地。
陈锋眉头都不眨一下,显然对于这般情况早有预料。
“不知死活之辈!”陈锋冷笑一声:“我等修行方士,本就被儒家,被鬼神所不容。你还要这么高调做事,更把主意打到了我头上来。简直就是找死!”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来,倒出一些白色的粉末。不一刻就听到嗤嗤声响,这尸体残骸,连同血液都被化尽。
空气之中,就余下一种硫酸的味道。
然后陈锋这才走入房间之中。
却见着自己想象之中的那一幕并没有发生,一个小小的婴儿就躺在床上,张开着乌溜溜的大眼睛。
自家的表哥表嫂似乎人事不省的晕倒在床上。
“还好这厮没有顺手杀人,也许是自己来得太快。也许……”
看着床上黑眼珠子圆溜溜的婴儿,陈锋心中就生出了一种古怪的感觉来。
这小子刚刚生出来,是不是有些机灵太过了?
看来,这个方士定然是看上了这婴儿。难道是想骗回去做徒弟?
沉吟了一下,修行之士之中的这种手段并不少见。
毕竟修行之道,一直都是见不得人的地下状态。想要收到良才美玉做弟子,可就不能只碰运气。
看着表哥表嫂正在昏迷,他的目光落到了婴儿身上。范不凡正张大着圆溜溜的眼睛,似乎和他对视着……
一种诧异就从陈锋的心里升起:
时光荏苒,转眼就是十年过去。
范不凡就已经十岁了,面貌普通,除了一双眸子要显得沉静幽深一些,那就似乎和其他的孩子,再无不同。
然而,当初的那一幕,虽然最后也没有答案,却是让陈锋心里一直犯嘀咕。自然的也要对自家的表侄儿高看一眼,甚至比对自己的家的孩子还要亲热。
这个时候的范不凡就已经进学,跟着祖父学习经学学问,准备日后参加科举。
随着大楚的繁荣,还要印刷造纸术的进步。知识早已经不复大虞时代的垄断,开始普及起来。
也让当年的许多世家开始渐渐的没落。就比如沈家,放在大虞时代,也算是县望世家。但是随着知识垄断权的丢失,渐渐就泯然众人了。
因此,范不凡聪慧。范安就放了极大的精力在范不凡身上,希望他能够光耀门楣,振兴家族。
“读书之道,在恭,在诚。你可知道何意?”范安问着。
“知道,祭如在,祭神如神在!”范不凡说着。
这回答让范安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家的耳朵。
虽然一直知道自己这个孙子聪明,但是能够在这个岁数,做出这种回答。那就不是一个简单的神童可以说的了。
一种狂喜从范安心底泛出,也许光大沈家门楣的事情,真要着落在范不凡的身上了。
压下心中狂喜,范安用着数十年的养气功夫。若是资质平庸之辈,这么一种回答,已经足够让范安满意。
但是现在,要求却就不同。
他严肃的说着:“你这话说的不错,只是内中含义你可知道?”
范不凡听了,立刻乖觉起来。聪明人和真正聪明人的不一样的反应就在于此。
若是聪明人这个时候,就会想办法更加卖弄。但是真正的聪明人,如同范不凡就已经看出,祖父是用着这个话题要向自己讲诉一些什么。
因此,低头说道:“孙儿不知,还请祖父解惑!”
见到这种态度,沈安更是喜上眉梢。干咳一声,严肃的道:“这般道理,也就只有我等有着家传的人家说得清楚。那些书院再大,却是说不清这个道理的。这是心法,是秘诀。你休要轻忽!”
“是,孙儿领命!”
沈安笑道:“你刚才说祭神如神在,这句话说的好,一句话说破了心法的本质。这不仅仅是用在祭祀的时候,更要用在读书的时候。
非是如此对待这些圣贤书,你如何能把其中的文字读入心中去?”
“在于诚,在于恭?”范不凡问着。
“没错。你可知道为什么让你读书的时候要保持跪坐,身正体直,如对大宾……”
说着一点点给范不凡剖析其中的奥秘。
道理虽然都是一直记在书中,只要看书都能看到。
但是真正的技巧,却都掌握在那些传承学问的世家手中。讲究非常。
比如读书时候的姿势,心态,朗读时候的断句,声调。甚至连焚烧的香料,这一切等等,其中都有着无数的学问在。
是无数的前辈儒者,用着不知道多少时间一点点总结而来。
所营造而出的一种心理暗示的状态,调整身心。读书时候,甚至能够和先代圣贤的精神向往还!
这才是心法!
红楼梦之中说,三代吃饭,五代穿衣。没有个两三代的积累,连真正的贵族的边儿都摸不着。其中就是因为有着无数的传承细节。
不要说这个世界有,便是另外的一个世界,所谓的现代。一些传承两三代以上,所谓学会吃饭穿衣了的家族,同样也有着类似这般的培养子弟的方法。
虽然和这方世界不同,但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比如让子弟去学拳击,雇人来挨打。
这其中就有着一次次的打败对手,所培养出来的胜利者和强者的心态。
而相比另外一个世界,还处在心理层面。中土世界毕竟是有着神灵存在,所能达到的境界更高。
范不凡按照祖父的教导,用着祭祀时候的庄严肃穆的心态来读书,一字一句都彷佛是著书的圣贤在耳边谆谆教诲。
一种说不出的空灵状态之中,就觉着大脑清明说不出的好用。将书中一字一句都记了下来!
见到范不凡进入状态,范安露出一丝欣慰的状态。不再打搅孙子读书,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父亲!”范元正好撞了过来,好像有事来找。
却被范安一手抓住,嘘声道:“轻声,不凡入境了!”
“什么?这么快?”范元一声惊呼,迅速的又把声音压低了下来,但是已经隐藏不住一股喜意来。
“当年你到二十三岁才入境吧?”范安笑问。
范元有些尴尬,这么一下子就被儿子比下去太多。
“我刚刚和他讲了心法,他就入境了!”范安摸着胡子,老怀大慰:“吾家大兴有望矣!”
“父亲,是不是找机会让不凡去书院读两年书?”范元问着。
这一句话立刻让老头子吹胡子瞪眼:“去书院作甚,可有心法传授么?浪费时间!”
“话虽然如此说,但是书院之中,讲师成千上百,典籍珍藏无数。我家心法虽然在,但是家学散失不少……论起广博却就差远了……”
范元说的还算是客气,事实上就算是家学不散失,也远远比不过书院。
如今知识普及发展,儒家学问进步一日千里。靠着几百年前传下来的家学,就有些不够看了。
就好像另外一个世界汉唐时候,知识被垄断在世家手中。但是到了唐代中后期,尤其是到了宋代以后,却就彻底的打破了垄断。
虽然教育大量普及,造纸印刷术的发展,知识甚至扩散到了中下层的手中。
这是大势所趋,谁要阻止。就是螳臂当车!
当年范易留下的政策,就是借助造纸印刷术的发展,大力兴建书院。打破世家的垄断。
如今,早已经有了成效!
胳膊拧不过大腿,也就只有范安这种老派人物,方才心里别扭,存着芥蒂。
“吾家好歹也是宗室分支……”范安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