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虎等人行走在武安城宽阔的街道上,他一身锦衣长衫打扮得像个西北的豪客,九雷斩将刀被布包起来背在身后,而李、吴二人和其他捍死军士则短衫打扮相是他的随从,先前身上显眼的军服都已经烧了,现在穿的是吴兴国偷来的衣服。
前两天虽然打了一场还算激烈的攻城战,但这并未给武安城带来任何伤害,它还是那样的繁华似锦,在街道上依然有着不少的人群逛着夜市,脸上丝毫没有对战争的恐惧。
武安城是个很特殊的城市,这里接通南北东西,定州的盐铁原木、并州的马匹牛羊、贵州的山药干茶和湘州的织锦粮食等等生活所需,全都需要通过武安城这个中转站,才能运往南北之地,所以这里大多数居民都不是武安或者北秦人,他们全都是中原各地豪族门阀的族人或是手下,在此定居只是为了打理旗下的生意。
这些豪族门阀与南北两国朝堂之上的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的关系就像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一般一荣俱荣一辱具辱,甚至有些人就是朝中重臣的后辈族人,若是有人动了他们的利益,那么那人所要承受的报复将会是铺天盖地的,即便是两国的皇上出面担保,也无任何作用。
所以无论是南齐或者北秦,他们在对待武安城的问题都是一致的,无论战火如何蔓延,武安城都不能受到损伤,南北的贸易也不能停止。
段虎静静地听着李昊在耳边说起武安城的大小势力,心中逐渐有了定计,脚下的步伐也加快起来。龙泊湾位于城的最南端,贯穿武安城的七条大道有六条直接通到那里。
它原本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鱼湾,后来被定州大豪刘景岩买下,并出资将其修缮了一番,筑起水坝,栽上柳树,平整道路,买来数百艘画舫,邀请了一百多家在中原颇有名气的秦楼,将此地变成了天下数一数二的烟花之地,每年三月在此地开的龙泊灯船也成了天下八景之一。
四宝楼船则是刘景岩自己开的妓院,在楼船上有四件宝物,第一件便是楼船大厅的万丈光芒珠,第二件就是引人无限留念的似水温柔乡,第三件就是藏在楼船顶层前朝无敌大将张霸的烈焰破天戟,而第四件就是名满天下的名姬韩昭云。
以段虎等人的行进速度,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从城北的龙泉寺赶到了龙泊湾。这里比起之前经过的街道要热闹得多,来往的人群跟流水似的,让段虎感觉到像是又回到了纽约城。
一个绵延十几里的大堤坝挡住江水,堤坝上面林立着几十间华灯高挂的秦楼楚馆,不断的有身着锦缎华衫的人三五成群的走进走出,其外雕栏画栋,其内逐色征歌,在堤坝外的江面上停靠着数百艘小画舫,笙歌艳曲不断的从里面传出来。
虽然南齐已经下了禁令,不准任何船只在江面上停留,但是这道禁令却无法在此地执行,龙泊湾的画舫依然星星点点的散落在江面上,足见龙泊湾的主人是何等的神通广大。
建有四层阁楼的四宝楼船在江面上非常显眼,段虎一眼就看到了它,快步走上前去,李昊则拽着快要被此地胭脂气味淹没的吴兴武紧跟其后。
就在快要接近楼船时,从右侧的一间秦楼突然窜出了一个书生,神色慌张的东张西望,见到段虎一行人便眼前一亮,快步跑了过去,也不管对方是否同意,一猫身躲在了段虎高大身躯的后面,手心紧拽着段虎的衣下摆。
段虎皱了皱眉头,正想要运劲将他甩开,这时又从那间秦楼里追出了几个下人打扮且身强体壮的汉子,一脸紧张,眼睛四下快速地寻找着,没有发现目标,便立刻四处分散,向周围搜索开来。
“爷,他们每人都有一身不错的功夫,看来是那些豪族门阀的护院。”吴兴武能够当上狼字营管带,眼力和身手自然不弱,立刻看出了那几人的深浅。
“是,武安林家。”李昊眼尖,指着那几人腰间的铁牌,说道:“那块铁牌只有林家护院都头才有资格佩戴。”
段虎疑惑道:“武安林家?”
“武安林家是武安城的本地大族,几乎控制了武安城三分之一的势力。”对武安城了解身深的李昊继续道:“而且林家直系长女林清影是我大秦的太子妃,次女林沭娥是南齐镇边王的王妃,可谓权势通天。”
“看来你蛮了解林家哩!”一口江南侬语的书生见那几人已经走了,有点尴尬地放开段虎的衣服,便走了出来,问道:“你们是准?为什么我没见过你们哩?”
众人看清书生长相后,都不禁倒吸了口凉气,没想到这个书生竟然是一个西贝货,而且是个非常美丽的西贝货。虽然她穿着一件并不合身的书生衫,眉毛还画得很浓,甚至还在嘴唇上贴了两撇小胡子。但众人依然从她娇媚的神态,俏丽的面容和嗲人的声音,可以很轻易的认出她的性别来。
“小丫头片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家去吧!”
段虎自从妻子死后,就没有再近距离接触到任何女性,现在有一个女孩子与他靠得如此近,让他有点不习惯,后退了几步,出言警告了她一下,便立刻带着众人朝楼船走去。
“小丫头片子?”听到段虎的话后,那个假扮书生的小女孩秀目圆睁,小嘴气鼓鼓的冷哼一声,提起下摆,迈开小碎步,快步跟了上去。
众人行到楼船边上,只见这艘算上船身的话足足有九层楼高的大船舰,都不约而同的发出赞叹的声音。楼船上挂满了大红的灯笼,将整个龙泊湾照得亮亮的,怕是连十几里外也看得清楚。从岸边到船上只有一条窄窄的链桥可以通过,现在桥的这边五百多名南齐军士在把守,而船上则是有刘景岩的护卫守护着。
李昊小声说道:“只要将这桥砍断,地上的人就无法给船上的人支援。”
段虎点了点头,向众人吩咐道:“你们等会儿上去,就呆在那里,等里面混乱了后,立刻将链桥砍断,不能让任何人登上楼船。”
说着,段虎转身想要登上楼船,然而把守入口的南齐军士则一把拦住他,质问道:“站住,请各位出示请柬。”
吴兴武上前嚷道:“请柬?莫非老子上去嫖妓,还要请柬?”
见吴兴武这样,南齐的军士都立刻亮出兵器戒备,道:“都督李大人设宴款待韩小姐和城内的各位大爷们,嫌杂人等不准入内。”
就当段虎犹豫是否就在这里动手时,从他的身后伸出一支细嫩的小手,手中拿着一份写有烫金大字的请柬,递了过去,侬语道:“瞎了你们的狗眼,没看到这是请柬哩?还不让我们上去,若是误了都督大人的宴会,就要你们的狗头。”
众人转头一看,原来是刚才那名西贝货,这时段虎和李昊心中都一紧,相互看了一眼,对这人的身份产生了怀疑。要知道能够拿到请柬的人非富则贵,无一不是城中大族,若这张请柬是真的话,那这个女孩的身份就很不简单。
见到这女孩气势如此凛人,那名军士不敢怠慢,赶忙将请柬接过来,仔细对照了一下,又恭敬的还给那女孩,点头哈腰道:“不知林家小姐到了,实在是小的失礼,还望小姐海涵,原凉则个。”
“下回招子放亮点。”女孩的小脑袋高高抬起,冷哼了一下,转头朝段虎得色道:“刚才你帮了我一回,这次我帮你一回,今后两不相欠。”走了两步又回头道,“还有傻大个儿,我不是小丫头片子,我叫林湄娘。”
李昊听后一愣,看着蹦跳着跑上船的林湄娘,出言提醒道:“她是林家的三小姐。”
段虎听后,转头向手下吩咐道:“等会儿你们照看一下,不要让她受伤了。”
众人上船没有再遇到什么阻碍,上船后,在船上护卫示意下,段虎将背后的九雷斩将刀卸下,交给吴兴武,并让他和李昊带着手下守在这里,等里面一乱便动手断桥。
段虎独自走入楼船第一层的大厅里,大厅的顶端挂着那枚光芒万丈珠,将整个大厅照得亮堂堂的,整个楼船都是由纯木建造,稳固结实,表面涂了一层桐油,二十根由船底升上来的大圆柱子将大厅分成两层,第一层地上铺设了由外域运来的大红地毯,上面错落有序的摆满了红木桌椅,上面的器皿等物也都是静心挑选的官窑极品,在这里都坐着武安城各个势力的得力手下和后辈晚生,而第二层则被分割了十几个单独的雅间,窗户对着大厅中央的高台,其内布置想来应该更为典雅细致,光从窗框上的雕花来看,就可以肯定这定然出自名家之手,上面则坐着各大势力的代表。
显然现在宴会还没开始,大厅有些吵闹,每个人的身边都坐着一位四宝楼船的姑娘,面对这些温柔似水、热情似火的姑娘们,就是铁打的汉子也会心动,一个个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变得肆无忌惮、纵情纵欲起来。
段虎在远离高台的地方随便找了一个偏僻无人的位子坐下,这时一个身材丰韵、神色放浪的美妇凑了上来,微微行了个礼,便随意的坐在段虎身边,为他倒了杯酒,胸前一对酥乳粘在他的手臂上,软声软玉地说道:“这位爷以前没见过,是第一次来这四保楼船吧?”
“是的。”段虎将身子让了让,将手臂抽回,避开对方的骚扰,冷言道。
“哟!爷生得这样豪爽,怎么还害羞起来了?”美妇咯咯一笑,浑身散发这一股有人的气息,身体又粘上来道:“奴家叫月娘,是这四宝楼船风月厅的管事,不知爷有什么相好的人,奴去为您叫。”
“若是月娘能够让段某一个人待会儿,段某感激不尽。”段虎的心早就因为妻子的死而变得生硬起来,丝毫不受对方影响,看向她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堆死肉似的,语气冰冷得足以冻水成冰。
“有!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子。”
月娘娇躯一扭,冷哼一声,站起来朝厅后走去。当走到门经时,回头又看了看段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后径直快步朝楼船顶层走去。楼船顶部只有一间房间,月娘站在门口,小心的敲了敲门,道:“二掌柜,月娘求见。”
“进来。”在门内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月娘推门入内,随手又轻轻地将门关上,只见在这楼船顶层的房间,更其他楼船房间截然相反,没有任何布置,显得空荡荡的,只是在正面中央摆着一张供台,上面放置着一杆在黑暗中闪着寒光的精钢战戟。在供台前面跪坐着一位白发老者,他双眼微闭,面容略显枯萎,身体从外表看显得有点淡薄,然而从敞开的衣襟所露出的肌肉来看,他的健壮程度实在不能由常理来判断。
老者没有转头,也没有张开眼睛,只是语气平淡问道:“月娘,你不在下面招呼客人,跑到楼上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回二掌柜,我发现了一些可疑的人。”
月娘将段虎等人上船前到上船后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原来她早就注意到了段虎等人,毕竟在一群寻欢作乐的人中有十几个身负兵刃、杀气腾腾的人会显得非常突兀,想让人不注意都难,更别说善于察言观色的秦楼主管了。
“湄娘这丫头生性好玩,总走到处惹祸,今天竟然都把祸根子引到这里来了。”老者双目微微张开,眼中精光内敛,缓缓说道:“这群人肯定是北秦的死士,应该冲着李严来的,两国交锋不是我们该管的,也不是我们能管的,等会儿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让楼船护卫保护楼下的贵客离开,不要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明白吗?”
“是,二掌柜。”月娘躬身应道:“若没什么吩咐,月娘,就下去了。”
“你下去吧!”老者挥了挥手,当月娘退到门口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她,紧张地问道:“你说刚才那人脸上有什么文身?”
“一只下山黑虎。”月娘从来没见过老者如此紧张,心中不禁有点奇怪。
老者追问道:“是右边脸颊。”
月娘点了点头。
老者神色有点恍惚,喃喃说道:“是他!没想到竟然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