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卟”他挣扎着坐起,侧头吐了口鲜血,面色狰狞,怒目瞪她,似是颇不服气。
杨玉琪冷眼扫他一眼,不屑一顾,跳梁小丑,给他一记水云袖,已是高看于他。
赵敏暗自摇头,范纯夫本也是一个高手,虽不如玄冥二老他们,却也差之不远,不想竟如此不堪一击。
她身边的红发头陀一飘,来至范纯夫身前,探身察其伤势,自怀中掏出一只雪白瓷瓶,倒出一颗丹药,送入他嘴中。
这头陀身材魁梧高大,脸上刀疤纵横,一头红发,看上去宛如赤发厉鬼,极是吓人。
“主人,小人去讨教几招!”护卫在她身前的阿二忽然转身,向赵敏恭声请战。
阿二身材矮瘦干枯,头顶百会穴位置光亮如新,太阳穴深凹,一双眼睛微垂,仿佛已经睡去,偶尔开阖之间,却是精芒闪闪。
见他如此异状,杨玉琪心中警惕,她曾听大师兄讲解过,如此异状,乃是内家功夫极深之境所显,不可大意。
赵敏瞥了阿二一眼,又看了一眼冷傲孤绝的杨玉琪,咬了咬牙,点点头,对于他,赵敏颇具信心。
阿二躬身一礼,转过身去,缓缓走向杨玉琪,每跨出一步,身体便一阵嘎吧嘎吧乱响,如同过年所放鞭竹,灰色僧袍迎风鼓起,仿佛气球充气。
他共走出九步,前五步脚步越来越深,达至五寸,整齐如刻,到了后四步,却是越来越浅,最后已是恢复如常人。
杨玉琪不敢托大,碧水诀缓缓运转,雪白的双掌渐渐透明,莹白如玉,闪着温润的光泽,正是令鹿杖客生不如死的凝玉掌。
赵敏发觉了异状,不由一惊,不由想喊小心,却收住嘴,身为上位者,需得控制自己。
阿二双眼如牛烛,明亮得灼人,见她如此,枯瘦的脸上却微微一笑,慢慢抬掌,缓缓推了出去。
他天赋异禀,自幼神力惊人,却心喜内家功夫,精修内力,自外而内,达至大乘,其功力之深,已青出蓝而胜蓝,雄霸西域一方,对于凝玉掌,心中颇是不服气,故上前挑战。
“呼——”的一声,仿佛刮起一阵大风,杨玉琪白衣飘飘,如立风中,卓然如仙。
她神色郑重,亦缓缓抬起光泽温润的玉掌,迎上阿二那双粗大的手掌,两掌相交,“啵”的一声,颇为诡异。
杨玉琪神色不变,身体一飘,修长笔直的玉腿在空中一旋,落地无声,已化去其雄浑的内力。
阿二僧袍顿时瘪了下去,贴在身上,蹬蹬蹬退了三步,随即身体一倾,又踉跄的倾前三步,努力稳住左右晃动的身形。枯瘦的脸上酡红,如喝醉了酒。
其脚印深有半尺,却呈规则的正方形,颇为奇妙。
“好内功!”杨玉琪轻喝,她声音微沙,带着诱人的磁性,此时蕴着内力而发,阿三这般定力不坚者,只觉心旌摇荡,下腹升起了一股炙人的热流。
凝玉掌精妙无双,共有四层心诀,第一层只是“凝”字诀,内力如盾,坚凝似铁,可封住及反震对方内力。
第二层内力如针,专破内家真气,至精至纯,如同生死符一般,可操纵人的生死。
当初与玄冥神掌相对时,杨玉琪只使出第两层心诀,内力凝成针,成心折磨于他。
刚才与阿二对掌,她使出第三层心诀,掌上蕴着四象之力,苍龙、朱雀、白虎、玄虎,内力或阴或阳,性质不同,作用方向亦不同,前后左右,在对方体内扯动,经脉暴胀,避无可避。
见阿二竟能够站得住身子,不东摇四晃的倒塌,杨玉琪确实心中敬佩,真心赞扬了一句。
阿二心中却是发苦,将喉间的热血用力吞下,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他只觉体内乱成一团,几种内力仿佛几国混战,互相冲撞撕扯,再也无法驱使一丁点儿内力,经脉疼痛欲裂,随时可能碎裂。
身后的几人见他枯瘦的身子微颤,已知不妙。
阿三顾不得其他,忙上前几步,来到师兄身后,蒲扇般的右手按到他背心,两人同门师兄弟,内力相似,便要助师兄一臂之力。
杨玉琪也看出端倪,淡淡一翘细腻的嘴角,凝玉掌精妙无双,威力绝伦,岂是这般容易化解?
“砰!”阿三雄壮的身子飞起,如同一块儿巨石般落地,倒在赵敏的脚下,嘴角溢出鲜血。
“娘……娘……的!”阿三愤愤的骂了一句,两掌一拍地,利落的起身,颇是矫健。
地下显出一双平整的掌印,深约三寸,掌印中的一块儿小石头未陷入泥中,反而化成粉末。
见到众人的目光,阿三更觉丢脸,再次踏上前去,使出双掌,抵在师兄的背心,鼓足功力,费力的抵挡沛然的反震。
他外功极深,但论及内功,却是比师兄差得太远,几息之间,便面色通红,宛如煮熟的虾,头顶冒出白气。
阿四身材中等,平平常常,极不惹人注目,见到师兄吃力,也忙上前几步,伸掌搭在了阿三背心,内力源源不绝的渡了过去。
赵敏几人心中惊异,不知他们究竟折腾些什么,阿二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阿三却死命的运功,仿佛在与别人拼内力一般,但对面的杨玉琪只是站在那里,淡淡的冷笑,实在怪异。
杨玉琪瞥了赵敏一眼,挂着清冷的笑容:“赵姑娘,还要再考量考量小女子吗?”
赵敏心中恼怒,恨恨的瞪了她一眼,转身望了望身边,虽震惊于她武功的莫测,倒并不气馁,真正的高手尚未出招呢。
她心中思忖,阿四的功夫最弱,不能再出去露乖丢丑,阿大的剑法绝顶,但比之苦头陀,尚差几分,盈盈明眸望向吓人的头陀,娇声唤道:“苦大师……”
那哑头陀点点头,他脸上疤伤骇人,一双眼睛却是清朗俊明,飘身而出,拔出腰间长剑。
他已看出,对方内功惊人,若是比拳脚,即使精妙,她以拙对巧,亦极难对付,唯有比剑一途。
长剑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他冲杨玉琪比了一个手势,示意拔剑。
杨玉琪笑着摇了摇头,若是比剑,他们更是自取其辱,水云四剑的威势,至今未遇敌手。
杨玉琪玉手搭到剑鞘上,一按绷簧,龙吟声响起,长剑出鞘,剑身流光闪烁,光亮莹莹,仿佛一条银蛇在其中蜿蜒游动,对面赵敏诸人目光一亮,暗赞好一口宝剑!
哑头陀摆了个“请”的剑式,杨玉琪不再客气,轻飘飘一剑,斜刺而至,宛如儿戏。
哑头陀看似客气,一旦动手,却狠辣得很,刷的一剑,疾刺她胸口,快如闪电。
杨玉琪皓腕一转,一团银花暴闪,漫天皆是剑影,形成一个银色半扇,挡在胸前。
脚下莲足一动,身形蓦然横移,竟如螃蟹一般,向左横移两尺,向前之势却不变,诡异万分,已欺近哑头陀身前。
哑头陀身形一闪,退后一尺,长剑由刺变撩,直迎上杨玉琪的剑网,成心称称她的斤两。
两剑相交,“嗤”的一声,却并非金铁交鸣,仿佛布帛撕裂之声,哑头陀身形疾退,手上之剑唯有半截。
“再来,再来!”杨玉琪轻哼一声,冷傲的玉脸微红,更是诱人。
她忽然生出了几分兴致,剑法高低,甫一出手,在高手眼中,便可看出深浅,这个吓人头陀剑法绝对不凡。
她平日里多与同门师姐师妹切磋,多是不分上下,但彼此已是熟悉,少了几分刺激,与大师兄比试,一招也支撑不住,枉自受折磨,自讨苦吃。
派外之人,剑法高明者,皆是地位尊隆,轻易不跟人动手,如宋远桥等人,那些可以动手比试的,却又难入她妙目,今日在此撞到一位难得的剑术高手,她自是兴致大增。
她身形一动,白影一闪,阿大只觉腰间一动,忙伸手,却发觉长剑已不在。
“小女子倒要好好讨教一番!”杨玉琪轻轻一抖长剑,发出“嗡”的一声,令人闻之心颤。
哑头陀神色郑重,不复刚才的凌厉,缓缓游走,陡然出剑,倏又缩回,来去迅疾,转眼之间,已游走了十几圈。
杨玉琪明眸似睁非睁,似阖非阖,宛如老僧入定,玉体不动,唯有长剑缓缓变化,时而摆一个姿势,随着哑头陀的游走而细微变化。
赵敏蹙着眉头,看不太明白其中精妙,她身前的阿大,却看得目不转睛,双目精芒闪烁,宛如剑光。
到了后来,杨玉琪已是完全阖上明眸,脸庞如无瑕白玉,肤下莹光隐隐流转,仿佛一尊仙女雕像。
哑头陀越走越快,仿佛一阵风卷动,长剑却几乎无法刺出,只是绕圈疾走,杨玉琪的剑尖隐隐指着他,他心知身形一旦停住,迎来的便是雷霆一击。
“着!”娇叱声响起,杨玉琪明眸陡睁,身形一晃,随即归位,信手抛开长剑。
长剑化为一道电光,在空中一闪而过,“锵”的一声,归入阿大腰间的剑鞘中,吓出了他一身冷汗,剑来得太快,反应不及!
哑头陀微微喘息,低头看了看,见到了左胸口的一处圆洞,露出了里面雪白的皮肉。
哑头陀深深望了她一眼,长剑归鞘,抱拳退后,回到赵敏身前,无奈的摇了摇头。
“赵姑娘,车轮战过后,难道你要亲自出手?”杨玉琪冷笑道,一双明眸斜睨着她看。
赵敏又气又恼,心里却将恼恨撒向了萧月生,死死咬着贝齿,恨不能亲口将他咬死!
“他想要,给他便是!”她一把将头巾拽下,用力扔向杨玉琪,抬步便走。
杨玉琪身形一闪,在空中接住头巾,捏在手中,闪身让路,对赵敏怒气冲冲的背影轻笑:“师兄还说了,明珠便放在温府客厅,赵姑娘尽可派人取回!”
“欺人太甚!”赵敏猛的转身,玉脸通红,仿佛抹了一层胭脂,眉梢带着煞气,娇叱道:“让他别得意,我一定会夺回来!”
“那就恭候大驾喽——!”杨玉琪的调侃了一句,笑了一声,身形蓦然消失,每隔三四十丈闪现一下,转眼已消失无踪。
赵敏紧咬贝齿,咬得吱吱作响,粗重的娇喘两声,转回身去,缓缓回去山庄。
她身边的几人垂头丧气,一个小小的女子,将他们折辱至此,实在没脸见人!
……
杨玉琪回到温府,在小亭中,在众女面前,禀报于温玉冰,呈上了赵敏的玉色头巾,上面缀着两颗明珠。
温玉冰玉脸清冷,看了看桌上头巾,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胡闹,真是胡闹!”
杨玉琪瞥了抚着八字胡的师兄一眼,俏皮的吐了吐香舌,在师父面前,她仍是一个小女孩。
“秋儿,这个赵敏,究竟怎么回事,值得你这般花心思?”温玉冰清冽的目光停在萧月生脸上,一瞬不瞬。
萧月生放下手,正色回答:“这个赵敏乃汝阳王之女,统率群豪,欲灭武林诸帮,需得小心!”
他平日与温玉冰说话,极是随便,但在诸位师妹及外人面前,却是端重无比。
“她一个女子……?”温玉冰黛眉微蹙,似是不信。
“巾帼不让须眉嘛,所以好好杀杀她的威风!”萧月生温和笑道,拿起小情刚斟满的白玉杯。
温玉冰不去问他如何知晓赵敏的身份与目的,微一沉吟,思忖一番,点点头,感觉有理,犹嘱咐了一句:“那……莫要太过火!”
“师父放心便是!”萧月生点头,指了指玉色头巾,望向柳清泉:“五师妹,把它放到客厅。”
“放哪儿,房顶还是额匾上?”柳清泉笑着探手,娇笑道,一幅跃跃欲试之态。
“找个不显眼的桌子,莫让客人取笑。”李若云淡淡说道。
“小女子遵命!”柳清泉笑着一溜烟儿消失。
温玉冰对他们的胡闹也放纵得很,摇了摇头,望向萧月生:“秋儿,数数日子,该去峨嵋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