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贵到达马尼拉的时候这里的码头上布满了欢迎的人群,自从西班牙内乱的消息传回到东方以后大家都明白了西班牙人在菲律宾三百年的残暴统治彻底的结束了,这使得整个菲律宾陷入到被解放的欢乐当中,虽然各支解放军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在各自的地盘上仍然征收相当重的捐税,但是这种压迫毕竟来自自己人,不会让人产生以前的那种屈辱感,而马尼拉作为首都不受任何一路军阀控制,理所当然的享受着首都人民的幸福生活,而为他们带来这一切的中国军队也很自然的被当作了英雄,所以为了一睹李富贵的风采马尼拉的市民自发的来到码头和沿途的街道上。
李富贵和阿诺奎同坐一辆马车,这位老兄因为在这次解放战争中的表现已经俨然是抵抗运动的首领,“王爷,我们在市政厅为您准备了盛大的宴会为您接风洗尘。”
李富贵抬头看了看天,“吃饭的时间好像还早,宴会就等一会再去吧,我们先去医院看一看三十一郎和那些受伤的战士。”马尼拉被攻克的时候大批的信徒不顾街上仍在持续着的巷战冲入马尼拉监狱将仍然被囚禁在这里的王卅一救了出来,当时这位圣徒的健康状况非常糟糕,可以说是奄奄一息,这一切当然又被当作了西班牙人的罪行,就此引发了一场市民自发的袭击西班牙人的行动,在战火尚未平息的城市中这种行为给双方都带来了很大的伤亡。现在王卅一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在马尼拉市属医院接受进一步的治疗。
阿诺奎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就表示了赞同,“不错,是应该去看看这些为解放菲律宾流过献血的人们,还有那些阵亡的烈士们,菲律宾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
对于这些邻居对恩情的记忆力李富贵一向不抱太高的指望,他也从来没有把希望放在这些感情上面。
王卅一已经恢复了神志,看到李富贵后他有些迷惘,李富贵也看出了这一点,让别人都退了出去后李富贵笑着问王卅一:“怎么,没死成还不甘心。”
王卅一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其实死过一次以后很多事情都看得更清楚了,而且说起来我这次可不止死了一次,在每次死亡之间也总是有足够的时间让我思考生死的问题,所以我现在已经不想死了,只是不知道以后该做些什么。”
“我看你还是干老本行吧,经历过这番生死变化难道你对宗教就一点心得体会都没有?”李富贵真的希望这个人放弃继续寻死的念头,“我已经在你们那个寨子里立了一堆牌坊,另外免了那里五年的钱粮,再加上一条修得还不错的公路,听说你那些乡亲现在都对你感激的要命,等你好了就可以衣锦还乡了。”
“您是说让我回去传教?”王卅一觉得这件事让他有些为难,“这段时间我的确对宗教有很多心得,可是如果让我回家乡传教恐怕还是不太方便。”
“你回乡和传教是两件事情,我相信你真正的事业还是在东南亚。”
王卅一点了点头,“不过王爷,我以前不信神,可我现在信了,所以如果由我来传教未必能一切都如您所愿。”
李富贵愣了一下,“你真的信上帝了?”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相信冥冥中必定有一个真神的存在,在我挣扎在死亡边缘的时候他对我说了些东西,不过他并没有告诉我他叫什么,所以如果说那是上帝也没有什么不对。”
“教义与天主教不大一样吧?”
“有些地方比较相似,但是有些地方却大相径庭。”
“那新教义是否包含鼓励自杀,教徒捐献所有财产,或者女教徒向教主献身这样的内容呢?”李富贵觉得在创立宗教这个问题上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没有。”王卅一有些奇怪为什么李富贵会提出这些内容。
“你能够确定这一切与洪秀全搞的那一套完全不同,是不是,你接受过正统的宗教教育,应当知道如何避开邪教的那一套。”
“当然不一样,我好歹也拿到了上海神学院的学士学位,真神和邪神我还是分得清的。”王卅一明白了李富贵在担心什么,他对自己的信仰被怀疑有些生气。
“那就按你想的去做吧,在与教义不冲突的情况下希望你能够给我力所能及的帮助,当然在不违背国家政策的前提下我也会给你很多方便。”李富贵说把手伸了出去,两个人仿佛刚刚谈成了一笔交易。
在各项欢迎活动进行完毕之后李富贵召集了几员大将就目前的形势开了一个会议,一上来自然先是表功,这场战争中值得夸奖的地方实在是不少,而对于战争中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一般都交由参谋部去分析,李富贵现在已经很少直接按照自己的观点来评判了。“好了,论功行赏自然都少不了各位的,我现在想听听大家对西班牙内乱的看法,你们也知道这件事情使得这场战争暂时没有办法了结。”
这个问题大家都没有认真考虑过,实际上他们都认为西班牙内乱之后,这场战事就算结束了,沉默了一会张一飞开口说道:“这方面我也没有细想过,不过王爷这么一提我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说不定和王爷现在让我们讨论的这件事有些关联。”
李富贵正因为突然的冷场而对这几位大将的政治嗅觉感到有些失望,现在看到终于有一个人站出来发表意见当然要鼓励一下,“没关系,一飞只管放心大胆的说。”
“菲律宾人里面有不少咱们的人,所以我经常能够得到一些他们活动的讯息,攻克马尼拉之后,来这里的英国人忽然变多了,他们往往都有一些生意和聚集在马尼拉的这些义军首领谈,本来我觉得这也没什么,西班牙人被赶走了英国人跑来找一找商机业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现在想想,会不会是英国人想要浑水摸鱼。您想,既然中国和西班牙不能就菲律宾的问题签署和约,那就说明这件事仍然悬而未决,其他列强想要插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个信息让李富贵心头一紧,“只有英国人突然增加了吗?”
“别的国家的人倒的确没什么变化,美国人也多了一些,不过主要是我们邀请来参观西班牙残暴统治宣传周的。”
“英国人也对菲律宾感兴趣吗?”李富贵有些不解,“对他们我倒不是太担心,他们的注意力应当会很快就会被欧洲吸引回去,只是本地的这些家伙究竟是一个什么态度,难道我们刚刚解放了他们,这帮家伙就想着寻找外部力量来制约我们了吗?”
“应该不会吧,按说他们吃了洋人这么多年的苦,我们来了以后对他们还是很不错的,他们没有道理再去找洋人啊。”龙横这段时间和本地的那些首领相处的不错,他实在不相信这些朋友会做出背叛中国的事情。
“龙横说得也有道理,不过咱们东方人的一大特征就是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现在西班牙人被打走了,我们也不能不防着他们一手。”
“你看我们应该如何防着他们呢?”李富贵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计划,不过他还是希望在座的能够提出这样一条思路,所以他继续追问海云峰。
“我觉得我们应当趁菲律宾战争久拖不决的机会加强对菲律宾的控制,现在菲律宾军阀林立,我们应该更多的扶植亲中的势力。”
“今天阿诺奎向我提出了建立菲律宾共和国的要求,我已经答应他了,不过我猜想他这个政府未必能够很好的控制住菲律宾,到时候就要看我们的了,我想对那些不服从政府的军阀需要加以征讨,你们两个能担当这个任务呢?”
龙横和罗大刚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喊了一声:“我。”
“好,都说说你们有什么打算。”
龙横抢先说道:“菲律宾这个地方都是海岛,凭着阿诺奎那点人肯定没办法对付南面的诸侯,那个时候我就亲自出马把整个菲律宾扫平,他们肯定对我们感恩戴德。”
“大刚有什么看法?”
“如果菲律宾政府用现代武器武装部队他们未必对付不了南方的那些军阀,我觉得还是不要支持他们成立常备军为好,就算有也必须是我们的人来掌握,而这一年当中我们可以借着打击亲西班牙军阀的名义直接解除各地的武装,那些亲中的游击队可以吸收到政府的常备军中来。”
“你的意思是说帮助菲律宾统一?”
“是的,他们统一了才会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局面,也就不敢轻易的背叛我们。”
“你有把握让所有的军阀都放下武装吗?”
“我有。”
李富贵点了点头,既然西班牙人能够凭借四五千人统治整个菲律宾,那么罗大刚有如此信心倒也不是说不过去,“好,大刚你就留在这里吧,就按照你的计划办,我给你一年的时间,尽量的加强中国在菲律宾各个方面的影响。”
李富贵在菲律宾的胜利固然对西方列强是一个震动,不过造成的影响远没有国内这么大,正如赵保罗所说的一直到今日那些士大夫们对海外的了解仍然是陈旧与残缺的,西班牙作为一个老牌帝国在他们的眼中带有那么一丝望族的味道,相对来说英吉利和美利坚都被视为暴发户,由于译名的关系他们当中的很多人还总是把法国和葡萄牙与西班牙混为一谈,再加上这几十年来在洋人那里受的气一直积压在胸中,所以这一战的胜果在国内被成百倍的放大,甚至西班牙的内乱也被归功到李富贵的头上,有那么几个食古不化的家伙居然认为应当征招班超那样的勇士到欧罗巴去借着西班牙人的内乱把那些列强全部搞定。
借助此事在朝堂上以李鸿藻为首的一班清流开始抨击奕欣所主持的西北战事了。如果平心而论僧格林沁在西北打的并不算差,由于有当地汉人的支持,朝廷的军队在西北的几次决定性的战役中都取得了胜利,不过在攻坚战中新军因为是骑兵无法发挥优势,而且僧格林沁也不舍得把他的宝贝拿去打这种消耗战,所以就用绿营兵往上冲,这当然严重影响了大军攻坚的能力。总算是火炮占据绝对优势,要不然僧格林沁面对西北喜欢据堡而守的回民还真没有办法。
如果是在康乾的时代僧格林沁的战绩绝对是可以获得嘉奖的,可是现在他面临着两方面的困难,首先这场战争实在是太花钱了,奕欣为了筹钱已经使尽了浑身的解术,户部那空空的银库让朝中百官都感到有些紧张,慈禧对于目前这种苦日子也是十分的不满,在战争一开始她还带领宫中人等裁撤用度来做样子支援前线,不过这个样子一做两三年就让她无法忍受了,于是对于西北战事的调门就越来越高,而各路大臣除了奕欣一派的也都喜欢跟着抱怨一番。而为这些人提供论据的就是李富贵,这是奕欣面对的第二个困难,那就是人们认为如果是李富贵来平定西北叛乱那肯定已经早就结束了。谁都知道南北二王当中奕欣是文,李富贵是武,现在恭亲王一意孤行的要主持战事,这很显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当大家得知李富贵只花了一两个月的时间就把西班牙给打败了以后这种观点更是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认可。虽然大家也都知道李富贵不是个好东西,但是这个南方佬做的种种坏事现在距离这些王公大臣们已经比较遥远了,人们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比起眼前的危机李富贵所带来的麻烦看起来已经不再那样可恨了。
至于李富贵的忠诚问题现在在京城的主流观点是此人对大清忠心耿耿,之所以会有如此奇怪的观念转变完全是因为大家接受了两江在军力上已经是天下无敌的观点,凭奕欣的那点人马和那点钱根本不可能阻止李富贵,所以讨论李富贵造反怎么办就等同于讨论大清灭亡了他们该怎么办,一般人是没有勇气直面必死的结局的,所以这个话题逐渐的被北京的老少爷们们所抛弃,大家更愿意相信李富贵不会造反。
这两个问题奕欣都无法否认,实际上他为了这个处于风雨飘摇中的王朝已经耗尽了心血,当年的那位入主军机时的翩翩少年现在两鬓已经有了白发,面对自己对手所创造的辉煌胜利他发自内心的感到了一丝无力,现在他已经知道北方的强邻未必能帮大清朝多少忙,俄国带甲百万的确不假,但是由于中间万里迢迢的荒原俄国人对远东的投送能力实际上还不如英法,要是奕欣能够提供后勤俄国人或许能出动十万大军与李富贵一战,可是如果没有后勤保障一两万人也就算是他们用兵的极限了,这还必须是俄国人愿意倾力相助,不过奕欣怎么看好像自己和俄国人都没有这么好的交情。
在这种大环境下奕欣做起事来当然是别别扭扭,清流可不管你是什么人,自从他们察觉到恭亲王不再得到太后的信任之后他们就已经开始放开胆子和这位摄政王为难了,现在中国的局势基本上就是要在两个鬼子当中选一个,李富贵虽然可恨,但是他做的那些事情却是实打实的,相比之下攻击鬼子六要容易得多,而且也能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虽然慈禧已经有两次向奕欣询问借用两江的富贵军来剿灭回民的事情了,不过奕欣都以种种理由给顶了过去,现在西北这场战争已经成为了他证明自我,证明大清朝存在价值的一件事,所以他不能容忍任何的失败。这种一意孤行的态度让慈禧很不满意,这些年慈禧实际上已经渐渐的培养了一批效忠于她的班底,对于奕欣把持朝政的行为慈禧已经越来越难以容忍,尤其是慈禧的内外平衡的策略很明显已经不再适用,现在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恭亲王这个内完全无法平衡镇南王这个外,因此对于慈禧来说自己直接抓权就显得更加有必要了,虽然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对付李富贵,但是慈禧有自信做的不会比奕欣更糟糕,实际上她已经有了一套针对李富贵桀骜不驯的想法,对于驾驭李富贵这种人,慈禧自认还是有一套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