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派人送菜,若是太远,即使加钱,酒楼也是不愿意送的。
没办法,酒楼本身就人满为患,恨不得一个人手当两个人使,出去送一回宴,指不定要耽误多少工夫,如今天上京做生意讲究诚信和快速,像酒楼这种地方,服务不周到,上菜速度太慢,都会降低百姓对他们的印象,导致生意变差。
周达想起自己的表侄一家,心情变得不太好。他今天之所以过来抢人,是因为表侄子不好使唤。
表侄子原来住在孟国的林州,位于孟国国都东面。
如今虽说长公主的忠州、清州与上霸还在孟国名下,但在百姓心中,长公主手下的地盘已经是另一个国家了,像如今忠州和国都那边的人家都不太通婚,忠州和国都的百姓认为,若是通婚,就算是两国通婚,对百姓来说,不是好事。
周达这个表侄子,原本在林州一大族门下做门客,读过书,虽是寒门出身,上数几代却也来历非凡,因此这个表侄子和周达往昔并不常来往。
想想也是,周达摇摇头,他什么出身?他父亲祖上是杀猪的,这一脉几代行商,好几个国家来回窜,居无定所,哪儿比得上人家祖上出入朝堂来的光鲜?
周达想到这儿,更觉嘲讽。他不怪表侄子成日里没好脸。
这世道变化无常,风水轮流转,林州内民怨四起,表侄子投身的大族自身难保,害得表侄子身无分文跑到天上京来投靠他,仰他鼻息过活,若他也经历一番这种糟心事,他估计会天天哭几声,散发心底的阴郁之气。
周达想的开,他这个表侄子好歹读过书,长公主最是看重人才,如今这世道,读过书的都是人才,只要他表侄子安下心好好生活,很容易就能站稳脚跟,届时他们两家便能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互不相干了。
现在帮表侄子,不过是看在两人身上微薄的血缘。
周达又觉得好笑,他一个无奸不商的商人,怎么还有这样的好心肠呢?要说日子真是过得越来越好了,他都有心思帮别人了。
很快,天色大亮,将近正午了,大路的另一头,出现了长长的队伍。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身银甲红披风的小将,天上京的百姓认识他,他叫蒋文,是大将军蒋震的族弟,同时也是天上京的城管将军,负责天上京的守卫。
在他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大军,等大军近来才看到,这大军之中,多得是衣衫褴褛的流民,且大多数是老弱妇孺,少有几个面黄肌瘦的男人掺在其中。
“娘,我害怕。”
流民之中,一个孩童拽着身边的妇人衣角,他叫大娃,今年七岁了。他的头很大,骨架如干柴般瘦小,说是五岁,也是有人信的。
大娃满是畏惧的看着立在远处高耸的城墙。在他的记忆中,这样的城是不能靠近的,会有人挥舞兵器将他们赶出来。邻居家的哥哥曾经因为靠的太近,被尖锐的长木仓指着,后来走丢了。
“没事,这里是天上京,不是吕国。”妇人强装着镇定,安慰孩子,同时她满眼畏惧的看着前头高头大马上的小将军,心底又不自觉的生出一丝希望。
这几个月,她过的很不好。
不,是自打她生下来,就没有过过好日子。
妇人叫元娘,出身普通的佃农人家,家里帮大族耕种着几十亩田地,靠着微薄的粮食养活一家子。她原本有三个兄弟,四个姐妹,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后来璜河发洪,第一次发洪时,元娘嫁人两年,孩子两岁了,那时日子过得很不好,她身子弱,生下大娃后,一直没法怀孕,或许这是老天爷对她的恩赐,她没有经历丧子之痛。
那次发洪,元娘男人家里租来的田地被淹了大半,大族的老爷将元娘丈夫抓走做了家奴,本想将元娘也抓走,卖到说不得的地方去,但因为有原相的公子下来,抓了一批贪官污吏,大族害怕出事,放了元娘一马。
元娘那时就以为,自己会死。
一个弱女子,带着跑起来不稳的小孩子,如何在乱世中苟活?
还好那家大族有一族人在朝为官,被原相公子抓起来了,大族为了赎回那族人,将那一处的田地都卖了,连同家奴也卖了。
元娘男人机灵,趁着慌乱跑了回去,心惊胆战的过了大半年,见无人来查,他们就一家子便换了地界,又租了另一个大族的田地,日子勉强也过的下去。
元娘想起以往的日子,似乎那段日子只有辛苦,但也不是没有温暖,她的男人,那个并不高大的男子,拼着性命也要养活她和大娃,更是在洪水中,为了救他们,没了性命。
“娘,我想爹,爹爹什么时候回来找咱们呀?秋收快要过了。”大娃拽着元娘的衣角,小声的说着。
他记得秋收的日子,小时爹也消失了一段时间,但在秋收后,就又回来了。
元娘搂紧孩子的肩膀,将大娃的头搂入怀里,不叫他看见自己脸上的泪。
回不来了,这一次,是再也回不来了。
“快了,快了,等日子好奇了,大娃长到娘这么高,爹爹就会回来了。”
“好,那大娃一定听娘的话,好好摘果子喝草汤,快快长高。”
孩子什么都不懂,他不懂为什么要露宿荒野,为什么一夕之间走丢了那么多人。
元娘鼻尖泛酸,却不敢哭出声,只笑着说一切都会好,实则心里一片绝望。他们像是牛羊一样,被人从吕国赶到了边关,围在边关外两个月,又被人从边关赶到了这里。
天上京,她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接他们的兵士说,这里是长公主尤的领地,可长公主尤又是谁?元娘只知道一个大人物,那就是原相嫡子白锦公子,那是她的恩人。
如果天上京能叫大娃活下去,那长公主尤,就是她记住的第二个大人物。元娘默默祈祷着,带着大娃跟在兵士的身后。
很快,她就看到了许多人。
那些人和他们不同,他们身上穿着得体的衣服,虽然是麻布,但上头却绣着大族老爷们身上才看得到的纹路,她还看到几个女子,那些女子穿着好看的衣服,头上戴着简单的首饰,脸上好似抹了粉般白皙透亮。
这些人是谁?是哪家的大人吗?为什么在城外聚成一团,还一直看他们?
元娘想起了唯一一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