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就走出了祠堂。
本家的亲戚们也都散开了,初九却没有走——他突然对祠堂里供奉的那几本董氏族谱产生了兴趣,征得族中管事人同意后,小心翼翼地从柜子里取出来,坐在祠堂的角落里翻看起来。
这些被时光侵蚀的册子已经不复当年的光鲜,初九发现第一位记录在册的董家人出生年月距今不过百多年,他有点奇怪,小时候听爷爷说起过他们这个大家族其实有着很悠远的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黄帝时代,那时候他们家历代都是帝王身边的高官。
“高官?是宰相吗?”初九问爷爷。
爷爷抿着嘴摇摇头。
“不是宰相……那是大将军咯?”
爷爷还是摇摇头,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年纪尚小的初九咬着手指头,在他的认知范围内,已经想不出帝王身边还有什么既非宰相又非大将军的高官了。
他已经不记得他的追问是怎样被爷爷敷衍过去的了,也许是一支雪糕也许是一把玩具枪,反正他似乎并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
手指轻轻地拂过族谱那发黄的纸页,一个个名字像时光中的流沙一样在初九的指尖滑过……他突然发现一个非常不寻常的地方。
在某些名字的后面,会有一个很小的圆圈。那是一个非常细小的圆圈,仿佛使用最细的毛笔、最轻的力气描出来的,在发黄斑驳的纸上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
这是什么?初九翻了几页,几乎每一页上都有几个名字带着这奇异的圆圈。
他的目光从族谱上移开,转向看向屋檐下的祠堂前院,目之所及一切都湿哒哒的,什么时候下雨了?
一串晶莹剔透的雨水从墨黑的屋檐上滴落,像是滴在了初九心里,他突然意识到这些圆圈的来历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些被圆圈跟随的名字应该都是和自己一样身上带着家族胎记的人!
想到这里,他激动起来,他找到最近的一本族谱——他要验证一下。
在他的印象中,家族中有两个人有这种胎记,一位是爷爷的某个姑姑,另一位是爷爷的三哥。
幸运的是,初九家的族谱记录很全面,男性成员和女性成员都记录在册。初九很快就翻到了爷爷的父辈那一页,在一众名字中仔细搜寻,他并不知道那位曾姑奶奶的名字,所以注意力都放在了寻找那奇异的小圆圈上……
果然!在一个叫做“董应心”的女性名字下面,看到了一个浅浅的小圆圈。
爷爷的三哥更好找了,就在爷爷名字旁边,不知道为什么,初九感觉这位三爷爷名字旁边的圆圈格外的浅,用力看也只能看到一半……
这东西,还真让人捉摸不透啊。
仔细地把族谱放回原来的柜子里,初九冒雨走出了祠堂。
雨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地面有些泥泞了。
说不定爷爷会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吧?要是他还在的话,初九想着,自己一定要用最坚韧的意志追问到底,再也不要被什么吃的玩的敷衍了……
爷爷?想到这里,初九停住了脚步。
他发现自己此刻已经来到了祠堂隔壁那座老宅子跟前。
这间老宅子最早属于初九爷爷的爷爷。
后来几经分家、辗转,归到了初九爷爷的三哥手里。对,这位三爷爷就是胸口有一块红色的胎记的那位。他在四十多岁的时候,就犯了严重的心脏病,虽然由于送医及时,捡回了一条命,可却落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后来他就被大儿子接去了城里住,没多久就去世了,老宅子也就空了下来。初九爷爷退休以后,从自己的侄子手里买下了这处空院子。
初九爷爷随意把老宅子翻修了一下,就带着自己一辈子积累下来的宝贝回来了这里住。
他是历史系教授,一辈子打交道最多的东西就是书,拥有最多的东西也是书。
爷爷回乡居住以后,逢年过节初九也来过几次。然而那时候董长风忙于事业,初九学习也挺紧张,更多的时候,还是把爷爷接回燕京城一起过年。
对这座老宅子,初九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小,左右只有三间小房,院子连个大点的摩托车推进来都费劲。
初九记得爷爷把三间屋子都放置了书架,紧在东屋靠东的墙边放置了一张小床。那些书,初九从小就翻着玩儿。虽然看不懂也多多少少受了些熏陶。
无奈何云芝女士突然立志把他培养成一个饱读诗书的文艺青年,上小学前一年里,一直在逼着他背各种无聊的这书那经的。物极必反,初九刚刚燃起的求知小火苗,被何女士一把大火直接烧过了劲儿。从此初九就成了一个极度反感读书的“坏孩子”……
爷爷去世以后,这间房子交给村子里的本家代为打理,初九便再也没有来过了。
今天,此刻,不知道什么原因,初九突然生出一种想进去看看的冲动。看看那些书,看看爷爷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然而油漆剥落黑木门上一把夜一样黝黑的铁将军挡住了初九的去路。
他先伸手拽了拽这把足有拳头大的铁锁头,又抬头看了看湿漉漉的院墙,最后嘬了下后槽牙:别逼我出大招!
绕到院子西墙下,初九轻轻一跳,双手便攀上了两米高的院墙,两只手臂使力,把身体朝上一带,便轻松地跳上了院墙。除了跳到院子里的时候误入小水坑弄了一裤腿泥之外,他这一系列动作堪称完美。
一边拽着自己被泥水弄脏裤脚,初九一边来到了正房门口。
正房那两扇带着六片玻璃的门也锁着,不过是一只摇摇欲坠的暗锁,初九随便从钱包里抽了一张卡出来,轻轻一捅……咔哒一声,门应声而了。
屋子里的光线比外面阴沉的天色还要暗。
初九站在门口适应了半天,才看清屋里的光景。外间屋的书架和简易的餐桌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墙上挂着的日历还是几年前的。
这房子一看就是长久未有人来过的样子。初九看过了同样灰尘密布的西屋,一边想着一边信步走进爷爷平时休息的东屋。
哪知初九接下来看到的一幕却颠覆了他的论断。
东屋里,窗明几净,床铺平整,竟不惹一丝尘埃。还有一种莫名的生气,就好像还有人住在这里一样。
初九下意识地按了按口袋里的专机,然而并没有任何反应,安静如鸡。
电光火石之间,他又出先了那种感觉——有束不知来自何处的目光,正在安安静静地停驻在他身上的某处。
猛然回头,眼尾扫过之处有什么也跟着动了一下。
初九忙转身,定睛看过去。老式大立柜自带的镜子里出现了他自己那张略显焦躁的脸。
草!初九在心里暗骂道,竟然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要是被张小三他们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