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兜兜转转这么久,遇见的人竟还是有渊源的,庞虎左右看了看,听明白了大半意思,摸了摸头没插话。
沈绾先是道谢:“……醒来过后看到的是韩太医,就下意识以为是他在为我诊治了,既然又见面,沈绾总要谢谢韩大夫的救治之恩。”
韩行舟哼唧一声,点了点头,心想还不是那个人非要他亲自诊治,治不好就要他赔命的,不然只靠他父亲一人就够了,何须他再出面。由此可见,殿下那时候就待这丫头挺与众不同的……
他虽知道,但他不说。
“姑娘不必客气,治病救人乃医者仁心,没什么谢不谢的。”韩行舟回了半礼,
“既然寒暄过了,就说正事吧!”
庞虎心里着急,眼见着两个人不知道还要叙旧到什么时候,忙出声打断了二人。
三人坐到葡萄架下的石凳上,都已经换上了凝重的神色,空气中药香不断,时不时有芝安堂的大夫前后忙乎端送汤药,偶尔还能听到前面传来的哭声,不知道又是哪个人就此逝去了。
人命易碎。
“韩大夫这几日对这种疫病了解多少?”沈绾整理了神情,严肃地看着韩行舟。
韩行舟摆弄着长袖,眼睛也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手,模样有些漫不经心,可声音却低沉又谨慎:“可以确定是疯羊疫无误了,虽然患到人身上,但和牛马等物症状差不多,都是高热,舌燥,流涎,皮癣,严重时神志不清出现幻觉,最终五脏衰竭而死。”
“韩大夫开的药可有成效?”
韩行舟先是一顿,而后摇了摇头:“人终究和牛马不同,且这种病发作在牛羊马身上便是不治之症,也从未有大夫为此诊治过,以往都是将患病的畜牲直接处置以防病情扩散,只是……”
只是人没办法如此罢了,只要还有最后一口气在,就不能放弃希望,怎样都要试试看能不能治好。
“我目前只是对症下药,针对高热、肺火等症状单独开药,避开配伍禁忌,可是这样治标不治本,开了两副药下去虽有缓和,但马上就无用了。”
韩行舟说完,三人都陷入了沉思,也就是说,现在这种疫病,并没有研究出有效的治疗药方。
沈绾忽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韩行舟道:“既如此,我也来帮帮忙吧。”
庞虎和韩行舟一齐望向她:“你懂医理?”
“早年同先生学过一些。”她说完,转身去了前厅,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韩行舟所说是属实的,按照他开的药方服药,除了一些实在病入膏肓的病人,大多数都会出现病情好转的迹象。
可是不出两日便会加重病情,最终还是免不了撒手人寰的结局。
沈绾在芝安堂帮了两日忙,每日和庞虎同去同归,沈绩看不下去,又劝说不了,非要嚷嚷着自己也要帮忙。
实际上芝安堂确实人手不够,愿意在那里忙前忙后的除了芝安堂原本的大夫,就是庞虎都督府上的人,沈绾也知道此时不是独善其身的时候,便默许了沈绩的要求。
只是让他多加了一层面罩,时刻叮嘱着他注意清洁。
沈绩过来了,刘六和挽月就跑不了,四个人的加入让芝安堂变得有序起来,沈绾也根据病情严重程度的不同划分了不同的区域,期间又和韩行舟对药方进行了几次改良,有好的反应,也有坏的结果。
他们每日还是要送走很多人,那种力不从心的绝望感每天都笼罩在人心之上,扼住他们的喉咙,喘不过来气。
直到芝安堂的一个大夫也跟着病倒了,心中的那块巨石便更加沉重,一面是恐惧,一面是良知,不知有什么在握着鞭子追打他们,让他们片刻都不得安生。
沈绾刚到芝安堂时遇见的那个小姑娘已经奄奄一息了,据韩行舟所说,发病之人中年岁不超过十五的孩子要比大人更容易染病,却也比大人能维系的时间更长。
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小凤临死之前不想再喝黑漆漆的苦药,她想吃点酸的,为此苦苦哀求沈绾。
芝安堂药材比吃食多,沈绾一时还真不知道去哪给她弄来,沈绩看着她红通通的脸颊,干涸的嘴唇,什么都没说,转身便出了芝安堂。
沈绾担心他,便让挽月跟着他,到了晚上,沈绩兴冲冲地回来,衣服上捧着一捧桑枣,还没熟,一粒一粒都是粉红色的,甚至有的还发青。
“这是酸的!这是酸的!”
小凤很虚弱,眼前模糊不清,似是发生幻觉了,看着沈绩便笑,管他叫爹爹。
“爹爹,俺想吃酸!”
又看着挽月喊娘。
“娘亲,俺想吃酸!”
沈绩的动作一下便僵住了,挽月跟在他身后,头都要埋到地上,沈绾踢了沈绩一脚:“还愣着干什么?”
沈绩回过神来,急忙将怀里的桑枣喂到她嘴里,也许是回光返照,小凤比之前的精神还要好,一边看着沈绩傻笑一边将桑枣都吃了下去,最后满足地睡了过去。
韩行舟过来看了一趟,只是摇头,高热不退,恐怕这一晚上是挺不过去了。
晚上回都督府的时候,几个人心情都不好,芝安堂里每天都有人死去,但小凤是年纪最小的那个,她爹娘先走了,留她一个人在世上继续折磨。但是小凤很坚强,再苦的药也灌下去,大家总是骗她会好起来,骗到最后她也知道是假的了,可还是装作相信,每日笑着给他们鼓劲。
没有缘由的,她似乎是压在众人心头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不知何时会是个头,也不禁会问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有用吗?到头来,是不是逃开这里更好一些?
“阿姐,我不是没经历过生死,战场之上何等凶险,我也闯过了,唯有现在……”沈绩走在漆黑的道路上,愤恨地将面罩摘下往地上一扔,狠狠踩了两脚当做发泄,“这算是什么事?这算是什么事!”
苟延残喘地活着,也无法偷生。
这就是人命。
庞虎也昂起了头,声音再也没有往日的爽朗:“芝安堂的药材快要用完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若是再找不到医治的法子,这些患病的人就只能等死……那时候。就真的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沈绾眸光幽暗,不得不考虑若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