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言而有信,从坤和宫出来便往明纯宫去。安素仙殷殷期盼总算等来陛下眷顾,一时哭的不能自已,更让冷枭言多了几分怜惜。
再看过襁褓里红扑扑可爱柔软的女儿,看过延福宫中卧床不起,仿佛十几日里老了十年一般的赵氏,他心中不免更加五味杂陈。忽而觉得之前为云氏而起的波澜实在太可笑,偏他就这样被愚弄,差点儿与所有真心所向之人都生出嫌隙来。
不过是一夜之间,圣眷正隆的云昭仪就被打回原形。冷枭言好像突然就将她忘在了脑后,后宫宠妃依旧只是陈蕴玉一人独领风骚。
连带着想要为母亲说项的大皇子也被陡然翻倍的课业压的喘不过气,完全没精力往陛下跟前搬弄口舌是非,让些许暗中观测伺机而动的人扼腕不已。
几日后,首领太监徐公公被陛下发作一通,虽然没贬他的官职,可到底是日渐疏远了。皇帝身边第一红人的位置落到周平头上,年轻的内侍首领越发低调谦逊,无论前朝后宫都绝不肯多说一句话,因此深得陛下器重。
连番变故让后宫人人自危,至于前朝的细微调整蛛丝马迹更让人越琢磨越惶恐。丞相张靖亭看着手里的名单忍不住松了口气——这些草根出身不服世家压制,又并非陛下与皇后嫡系的部将大臣是朝中最容易出现的动荡。能借着这次后宫争宠的缘由就让陛下对他们心生警惕,不得不说皇后所谋甚大,从未被囿于红墙朱瓦的勾心斗角之中。
其实要说是非对错,那些大臣想提前押宝大皇子并没有错,毕竟皇上子嗣艰难是个事实,大皇子孤儿寡母容易受控也是事实。若是等到陈妃薛妃诞下麟儿,又有皇后的真心相助,往后朝堂定是世家的天下,他们的子孙后代如何能保有如今这般好日子。
可错就错在他们选错了时机,要扼制世家非得天下太平之后。如今天下初定,正要靠着世家的力量平定江山,他们却挑唆着陛下与世家站在对立面。那些危言耸听之言也全没有错,错的是一旦陛下与世家真的产生隔阂,会带来怎样危险的后果。
张靖亭知道皇帝听进去了,毕竟没有哪个皇帝会愿意自己的皇权受到世家的制约。眼见已经出现些许分歧打压的苗头,谁能想皇后与陈妃靠着枕边风逆风翻盘,打压了一个云昭仪,就让陛下幡然醒悟?
大臣暗中扶持大皇子,给大皇子和云昭仪支招,以此压制世家出身的妃嫔和“投靠”世家的皇后,这比世家权利压制皇权更让冷枭言不能接受。这是多么短视且枉顾天下太平,他们说出的那些挑拨之言,又有多少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冷枭言不傻,看清楚了利弊关系后,他自然会慢慢疏远这些朝臣,转而扶持自己新的班底。而与这些朝臣“狼狈为奸”的云昭仪与大皇子,无论是被骗了还是当真觊觎什么,都必然遭到他的怀疑和冷漠。
☆、表明心迹
皇后与陈妃的暗中联手, 真真正正给前朝后宫上了一课,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后宫是前朝缩影”。并不是要宫妃讨好陛下,靠媚主给父兄加官进爵, 实则宫妃与皇子们也在站队, 代表不同阶层合纵连横。
云浅杉费尽心思的“争宠”没有溅起多大的水花就消弭于无形, 暗中靠拢大皇子的几位大人被陆续明升暗降放在了权利中心之外。冷枭言身在局中,尚未看明白这是皇后嫡系与世家集团的联手, 皇后娘娘却突然提出要在中秋佳节为小公主做满月, 不仅请了宫中妃妾参加, 另有不少世家命妇也收到帖子, 于八月十五进宫赴宴。
私底下, 敬砚姝对冷枭言则是另一番说辞:“几位院判院正的诊断你也看过,我说句不那么吉利的话, 只望姨母能在最后这段时日过个安心。她最担心的就是贵妃与小公主,你权当陪她演一出戏,好好抬举抬举贵妃母女俩吧。”
冷枭言几乎日日去延福宫探望,眼见着赵氏的生命一点点流逝, 对敬砚姝所说之言也是心有戚戚。皇后娘娘瞅着他的脸色再接再厉:“且前头半个月你对小公主也太不上心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对这个女儿有多不满呢。”
冷枭言看她揶揄的表情忍不住摸摸鼻子:“哪有不满了,不是前头忙么。”
这话说的他自己都心虚。敬砚姝捏他一把,轻叹一声道:“之前太医说小公主先天不足, 你怕日后徒增伤悲才刻意疏远也就罢了。可现在小公主日渐健康,你再这般就说不过去了。你可知世间最不缺的就是跟红顶白?你再不放在心上,那也是你亲生的闺女, 是咱们大庆的第一个公主,你难道愿意让她活成软弱被欺负的可怜模样?”
世间不乏锦上添花,更少不了落井下石的,贵妃虽然身居高位,然而以她那拎不清的脑子,能让小公主子凭母贵显然是没什么希望的。敬砚姝管着后宫,不会少了她们母女的吃穿用度,可下人的脸色态度,却不可能靠敬砚姝一手包办。
“你是孩子的亲爹,她亲娘没那本事,你总不能不闻不问吧。”敬砚姝再捏他一把:“好好做个满月,给咱们小公主起个漂亮名字,日后她长大了才能有底气,成亲嫁人也不至于受委屈。”
或许这就是皇后嫡母与妃妾的差距。冷枭言莫名走了神,想到的是人人皆知云浅杉在得宠之前上赶着往明纯宫讨好,可他驾临琦玉宫,云昭仪话里话外唯有大皇子,从未提起过弱小无助的小公主。与之相对的,哪怕敬砚姝再看不惯贵妃讨厌云氏,也依旧谨记维护皇家威严,不忘提醒他好生教导大皇子,对小公主多加关照。
不过是因为云氏之流做尽姿态,本质上只是想从他手中攫取好处;敬砚姝一直默默付出,除了真心底线不愿折辱,再无别的私念。冷枭言强忍着心中百味杂陈的感动,攥住她的手腕点头嬉笑:“有贤妻如此夫复何求。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定是与你相遇相合。夫人想的向来比我周到,满月礼还请夫人操劳,为夫不才,只能尽快给女儿想个名字了。”
“净说废话。”皇后娘娘面色微红,转过头去不理他。前些时日因云氏引起的间隙被温柔抹平,仿佛又是当初爱慕相知的模样。
帝后二人和好如初,最不甘心的莫过于才尝过圣宠滋味欲罢不能的云昭仪。云浅杉到底沉得住气,哪怕背地里气的咬牙切齿,人前依旧是温婉恭顺的模样。只是大皇子一个十岁的孩子却并无这样的心计,少不得抱怨几句,运气不好就顺着御书房夫子们的口,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
冷枭言正因这母子二人起了野心而恼怒,愈发觉得这孩子被后宫算计给带歪了,很需要师傅们严加管束,学习圣人之言改过自新。有陈妃从旁挑拨一二,云昭仪与大皇子之间的联络被彻底切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