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也黯淡下去,人间也逐渐溃灭。
剑老无芒,人老无刚,肉身蒙尘,可心中依旧不染半点晦暗。
那如硬壳一般的外体开始轻轻颤动,九百九十九年,与千年相差不过三百多日的光景,一颗行星绕着一颗恒星公转一圈,在大宇宙,在罗天的背景交替下,这个时间实在是太快了。
璀璨的光华尽数内敛在身躯之内,万世青城的最高处,古老的宫殿已经蒙上厚厚的尘埃,直至颤动开始变得越发剧烈,最后开始一点一点的剥落,一点一点的崩毁。
所有的气息不再释放,李辟尘的面庞上,尘埃尽去。
我有仙心一颗,久被尘牢关锁,今日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
残阳火境中的夕霞都已经破碎,再也难以聚拢回来,拾荒人浑身浴血,不远处是再一次化作天桑枝叶汇聚成形的金乌大圣,这一仗,残阳火境被搅的天翻地覆,远方的执笔人坐在火境中的丘陵上,带着南宫与葛由,把这五百年的厮杀全都记录了下来。
五百年,这一仗打了足足五百年,五百年纠缠,五百年厮杀,天与人间都颠倒崩溃,拾荒人已经近似油尽灯枯,他在百年前终于明白,金乌大圣根本不想争夺东君的位置。
他只是想拖死自己!
“你还有谋算,你这厮当真混账……当真混账……”
“你不想争东君,只想把我牵制在这里,证道东君的另有其人,你甚至要把整个残阳火境作为我的墓穴……”
“我拾了一辈子的尸骨,没想到最后一具居然是我自己的尸身……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你这个该死的……东西……”
拾荒人身躯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金乌大圣的天桑枝叶重新聚成他的身体,但相比较很久以前的瞬息复原,如今的恢复速度明显慢了很多很多。
“你说的很对,东君另有其人,不是你也不是我,更不是九华上帝等人,这个位置我早就已经留好了,为世间唯一的那门法给留好了。”
金乌大圣闭上眼睛又睁开,其中闪烁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凶狠光芒。
速来以仁慈照耀世间的这位遂古之人,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古来从没有人见过的冷冽!
最炽热的身躯,最冰冷的杀意!
拾荒人张开口就涌出血,那是大圣的血,每一滴都能毁灭一个世界,此时这些鲜血喷落,如果降在人间,或化天池,或化血泉,总而言之,会俱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
“该死的,太上日月,日月登天,你居然要把这么重要的位置,这么强大无匹的位置让给那个小孩子!”
拾荒人的语气充满大恨:“你还有什么后手,不仅仅是拖住我这么简单!”
“还有很多人会争抢那个太阳神的位置!”
金乌大圣冷笑:“不会有任何人争抢,那个通向那个位置的道标我已经准备好了,当太上日月飞升之时,他去往的不是我的圣境,也不是三十六洞天,而是直接通向那颗新世第一枚太阳!”
“新世未辟,东君已定!”
拾荒人:“我还是不能理解……你不如与我罢手言和,这样,我把太阳神的位置让给你,至于你的尸骨,我已经没有办法交给你,但我可以用其他的东西来替代……”
他的口中赤红一片,咬牙诉说:“古时候大日化生的赤龙骸骨,它也是诸太阳化身之一,是属于你们最初的光芒诞生之后的第二批光华,我把它的尸体给你,你从这里退去,你看如何?”
赤龙,乌焰,飞金,丹灵,白景,曦车,这些都是在前面的光华彻底诞生之后才诞生的第二批太阳,同样属于遂古时代最炽烈的光芒之一。
“赤龙,不是被龙师斩了吗。”
金乌大圣嘴角裂开一丝冰寒的笑容:“看来你收敛了不少旧世的骸骨,你要打造一具渡世之骨,让自己寄托真灵,达到永生不灭,所以你的至人是不完整的,世间六至人,你何以能与执笔人相提并论?”
拾荒人涨红了脸,加上血与残阳的映照,此时真的如烧了起来一般,他气的发抖,鼻孔中圣血横流:“路都是摸索出来的,前方本无路,我自来开之,以死求得超脱,至人的本意,本就是求得死中之死!”
金乌啊了一声,仿佛是恍然大悟,却又带着慨叹与无奈,但那一缕冷冽依旧不散:
“死中之死,超脱而逍遥,我知道世间有一种果子名为嘉果,生长在天的尽头,吃了这个果子便永远没有苦难与痛楚,但事实上,吃了那个果子的人,是真正的魂飞魄散,真灵永消,甚至会影响到部分的过去未来,是吧,没有了过去未来,那就是超脱,没有了性命忧愁,那就是逍遥。”
拾荒人终于挤出一丝笑意:“那么说,你答应了……”
金乌大圣震声道:“我拒绝,请你去死!”
“金乌来自东方,我以自己的身躯为后来者铺路架桥,拾荒人,和我一起同去幽黎面见大慈仁圣天尊吧!”
拾荒人疯狂了:“金乌!承荒!你到底在求什么!死便死了,还要拉着我一起陪葬,我是窃取了你的肉身,但如今新世的东君之位我都已经拱手相让,你为何还不能退出半步,这个仇怨结了五个大劫,一世的风风雨雨,多少强者都做了古,你为何……你为何……”
“非要杀了我不可吗?”
金乌大圣叹息:“我在求什么,我在求什么?”
“我的遗憾实在是太多了,当我死后,我或许会成为一簇燃烧的天桑之叶,然后飘落,飘落到岁月的尽头,坠落在我的理想乡内,然后……从头再来。”
拾荒人愣住,他喃喃自语,而后大骇,直是道:“你……你要去岁月尽头?”
“至阴之原的门扉死死的关闭,困锁过去之人永远不能拥有未来,你彻底疯了,我记得佛陀干过这个破事,但他有万千化身,你只有自己!”
金乌:“太遗憾了,岁月如刀啊……光阴似箭,一个在刮着‘人’的骨,一个洞穿了‘人’的心。”
“或许一个只保留过去的世界会更加美好吧,因为有无数人可以弥补无数的遗憾,可以无数次重来,无数次补救……”
金乌看着拾荒人,却又忽然转过身躯,踉跄着,望向执笔人: